屏幕里的人听着上尉的报告,慢条斯理得烤着手上的雪茄,满是皱纹的手指滚动着好让雪茄均匀受热,烤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把温热的雪茄凑到鼻端闻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其实上尉所遭遇的战斗以及这次行动的结果,早就变成纸质文件出现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此时耐心听着上尉的汇报,不过是一种领导艺术的体现罢了。
“你是说……”他点燃了雪茄抽了一口,并没有提到上尉的损失,而是慢慢朝着摄像头喷出嘴里的烟雾:“失败的投资出现了转机?”
比起已经有了结果的事,他更喜欢对未知的挑战。
“是的。”上尉对屏幕对面的先生点了点头,花双手交叠在小腹位置,静静得站在他身后,一脸恬静的表情,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位先生沉默得看着面前一块屏幕,上面是上尉发过来的,被米雪儿篡改过的资料。
“很好,你果然对得起我的投资,嗯……稍等一下。”他对上尉点了点头,暂时挂起了通讯。
在那屏幕定格成一张照片之后,上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这个‘剧烈’的动作让白色的合成血液,又从他包裹浑身的绷带里缓慢渗出来,狭小的房间里缭绕着合成血液散发出的甜腥的刺鼻味道。
花拿起搁在一边的毛巾,走过来静静的帮上尉擦拭身上绷带下面沁出来的肮脏液体。
她的动作很温柔,仿佛面前是轻轻一用力就会裂开的蛋壳。
上尉微微挺直脊背,配合着花的动作,任由花在她身上擦拭着。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得落到了桌角摆放的一颗子弹上,灰白色的弹壳外面,是已经干涸成了褐色的血液形成的掌纹。
“花。”上尉轻声唤着身后人的名字,正想问一下为什么这颗子弹会出现在这里。
可就在这时,屏幕晃动了一下,通讯重新被接通了。
“嗯?”那位先生看到出现在摄像头里的花愣了一下,然后用沉默来期待着上尉的答案。
“这是我的副……”
上尉本来想解释这是他的副官,名正言顺的给花一个身份,可那位先生却很快从花的面容里认出了她是一位寿命有限,且根本不是秘书型号的克隆人。
“之前她都听到了?”所以他打断了上尉的分辨,皱着眉对他问道。
上尉点头:“是的,她是我得……”
“处理掉。”
“嗯。嗯?嗯!”上尉下意识答应了一声,才意识到那位先生要他干什么,所以一下就愣住了。
那位先生很不满意上尉的反应,虽然他的面容依旧藏在黑暗中,可上尉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被一双如鹰隼一般的双眼盯着。
这对上尉来说是一种很难熬的体验,因为那仿佛是高等捕食者对低等食草动物的压制,屈辱和愤怒一起在他心头酝酿冒泡。
几秒之后,懒得再浪费时间的先生重复了自己的要求:“处理掉,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副官。”
“可……”上尉还想要挣扎一下,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向屏幕对面的人诉说,花到底对他有多重要,因为一旦他开了口,那么……
“行了。”那位先生对上尉摆了摆手,他根本不想听上尉的任何解释,因为对他来说,只要他点了头的事,就已经是不容更改的最终决定了。
他伸手到屏幕外面,接过一个递来的文件夹,对上尉看不到的地方点了点头之后,才放开了文件夹的硬质封皮。
“第一阶段你完成很不错。”
面对那位先生做出的话题终结的姿态,上尉明白有些事已经不能更改了,此时对方说什么他都没有去在意,而是在飞速转动着自己的大脑,想找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来。
这办法,很快便被他想了出来:从酒吧里再找个吧女,一枪干掉那个替死鬼。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之后,觉得自己既能向这位先生交差,又不用真的干掉花的上尉暗自给自己点了个赞。
因为心情的改变,那位先生说的话也格外顺耳了起来。
他很快说完了关于行动第一阶段的结语之后,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从面前的文件,转向了上尉:“对于你的擅自行动……”沉默得盯了上尉几秒,给了上尉足够的压力之后,他才接着说道:“不要有下次。”
对上尉竖起一根手指,严厉的语调充分说明了双方所处的高度不同::“一旦那些数据毁灭,这个责任你是负不起的,明白吗?”
“明白。”上尉点了点头,诚恳得说道:“这是我武断了。”
那位先生对上尉挥了挥手,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关于那些损坏的干扰设备,我已经帮你把问题解决了,那位股东表示数据才是最重要的,设备什么可以再行制造,数据却是不可复制的珍贵财产。”
用这样一段话再次提醒了一下上尉,千万不能让改造塔的数据有损失之后,这次话题便进入正题了。
“还记得她吗?”那位先生把自己一直在看的文件夹翻回第一页,从上面抽出一张照片给上尉看。
上尉怎能不记得米雪儿的容貌。
“你发给我的数据被篡改过。”那位先生把一张模糊的像是马赛克一样的照片,发给了上尉:“这是我的团队重新编译过的结果。”那些马赛克不断闪烁着最后变成了米雪儿的容貌,而不是那个脸上有雀斑的陌生女孩。
“我……”
上尉下意识想要为自己分辨,可这位先生却摇了摇头伸手示意他闭嘴:“这不是你的错。”
他拿出一张上尉看不懂的波动图表出来:“这是几个月来你那里经过信标所传送的数据流变化。”
“看这里。”他放大了其中一个波峰:“异常数据流。”
他说道这里,突然看了眼上尉,不知怎么的一下就失去了解说的兴趣,挥挥手关闭了那图表之后,对上尉说道:“我怀疑这个目标可能已经被外部公司雇佣了,她在不断偷我们的数据。”
“我去解决她?”上尉一听这个就来劲了,他做出个向下切断的手势,比起那些令他听得头疼的数据,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才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不。”那位先生摇了摇头:“我们有些问题要问她。”
“问题?”上尉一听这个更来劲了:“我最擅长问问题了,您想要知道什么?”
对于上尉所谓的‘擅长问问题’的说法,这位先生表示敬谢不敏了,他那种问问题的方式用完了之后,没几个人能活着从椅子上走下来的。
“不,我得考虑到其它股东的心情。”那位先生倒是没有避讳,直接便把其中的关节告诉了上尉:“你的手段不合适,资料上显示那位股东的儿子很喜欢目标。”
他看上尉还想说话,对上尉挥了下手示意他闭嘴,开口提醒道:“别把你的私人恩怨带进任务里。”
“在某些时候,我不介意把它当作对你的奖赏,但是现在不行,我派出的人已经通过星门了,你的注意力需要放在改造塔上。”
“明白吗?我需要那些对我很重要的数据,在那些数据面前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
“明白吗?”
面对凌厉的诘问,上尉只能选择乖乖点头,脸上的合成材料皮肤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有变慢的机械合成音泄露着他的心情:
“明白,先生!您的愿望便是我的行动导向!”
服从性,这是根植在骨髓中无法去除,却又让上尉深恶痛绝的东西。
在这一刻,面对那位先生表示满意的点头动作时,上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冬天扒光了衣服扔到了旷野里,并且还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一般。那种屈辱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紧接着裂开的伤口里又流出了那味道恶心的液体。
退到屏幕外的花沉默地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合成血液的输液袋,替换掉那个即将告竭的输液袋之后,她想是刚才一样,拿着毛巾温柔的帮上尉擦拭起来。
“那么他呢?”上尉还是有点不甘心,他指了下屏幕上那张烟头的照片:“他现在在对面,把他交给我,我会把他的头给您带回来。”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任务。”那位先生拒绝了上尉的提议:“会有其他人去处理他的。”
“而且我要提醒你,就算是遭遇到了他,也不准你伤到他。”
“什么?”上尉一听这个更不干了,心说当初不是你们要要他的命么?怎么到头来又改了主意打算招揽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位先生并没有向上尉解释的太清楚,而是约略提了一句:“他知道一些我很有兴趣的,甚至是对公司都有利的东西。”
“交给我!我会让他全说出来!”上尉不甘心的还想努力争取一下。
“我说了不用!”
“听着。”那位先生对上尉这种揪着仇恨不放的情绪很不爽,他前倾身体透过摄像头盯着上尉的脸:“你现在的任务是保证数据安全,在这个任务的范畴内你所有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所有的错误都会被我视而不见。”
“但是这不代表你能左右我的想法。”
“明白吗?”
“是。”
“你没吃饭吗?”
“是!!”
面对猛的站了起来,浑身伤口都开始因为剧烈的动作沁出液体,背后的输液架也被带倒,却站的如同标枪般笔直的上尉,那位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然,打了一棒子还得给点甜头呢,所以他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上尉坐下,然后才语重心长得对上尉说道:“别让无谓的情绪左右你的想法。”
“你会是我手下武装集团未来的最高负责人,你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去考虑得失,而不是想一个傻子一样只知道拿着枪见人就射。”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尝试着用脑子去解决问题,别用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