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烟头放开的扳手并没有像是烟头所想象的那样,大声怒骂着跳起来一个回旋踢就踹在烟头的脸上,而是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背心,抻平了胸前被烟头抱出来的褶皱。
“去那边坐一会?”扳手指了指上风处的一张长椅,这边是真的待不住人了,淫虫留下的‘礼物’还在散发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好。”烟头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攥紧拳头,筋肉纠结得坚持了几秒,又一根根把手指放松下来。
扳手没有再去搭理待在原地的烟头,而是走到路灯下的长椅那里,坐上去之后双手撑着向里靠了一些,摇晃着双腿看着走到附近的自动售货机那里,正低头透过屏幕挑选东西的烟头。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但此时扳手只觉得光是看着那个有些瘦削的背影,都让人感觉无比满足了。
刚才烟头那两只大手留下的触感还在胸前萦绕不休,让少女内心在为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而开心时,也被隐隐作痛折磨着忍不住腹诽他用的力气有点太大了,衣服下面一定青了老大一片。
“法克!”烟头看着再一次吞了自己的钱,却不给他东西的自动售卖机低骂了一声,觉得这玩意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刚才的窘相,此时特地来落井下石的。
“踢一下!”扳手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烟头应声转头看过去,看到扳手正双手捧着通红的脸,低头错开与他的对视。
她垂在椅子上的右腿向前摆了摆,补充道:“用力些。”
烟头点了点头,后退半步拧腰提臀一个鞭腿就踢在了自动售货机的边框上。
黑夜里响起一声沉闷的巨响,接着响起的便是刺耳的警报声,当公司的宪兵顶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赶到时,只看到侧面被踢的整个凹进去,地面上躺满了吐出来的各种货品,怎么看都怎么要被报废的可怜自动售货机。
宪兵的队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个前天刚被撞倒,今天竖起来还没来得及重新接驳线路的监控杆,又看了看不远处还在传出喧嚣声音的酒吧,晦气的叹了口气领着宪兵们回去补觉了。
而在不远处的一幢预置结构构成的低矮房屋顶上,刚被烟头从肩膀上放下来的扳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声传出来,可两只垂在房屋边沿不断摇晃的小脚,却泄露了她快要飞起来的快乐心情。
坐在她旁边的烟头一脸木然得挑选着自己怀里的东西,刚才自动售货机像是淫虫一样的疯狂喷吐让他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扳手的提醒下他才赶紧兜了些东西,扛着扳手一路飞奔到这里躲避宪兵。
“给。”烟头拿出之前挑选的一瓶冰镇饮料,用力晃了晃听了听里面冰块互相撞击的声音,把它递给了扳手。
“嗯?谢谢。”这次轮到扳手没反应过来烟头要干什么了,她下意识接过瓶子拧开就要喝,却被烟头给叫住了。
“这里。”烟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向扳手刚和淫虫干了杯的脑门,那里有一道很明显的被撞起来的长条型肿块:“冰镇一下,会舒服一点。”
“昂。”烟头的提醒让扳手莫名想起了身上的微微痛楚,她下意识想要把瓶子按到胸口上,动作做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赶忙低头把冰凉的外面起了一层雾的瓶子按在了脑门上。
“哎呀。”
她低叫了一声,冰凉的瓶子和火热的面庞接触在一起,带来的如同烧伤般的触感让她放下了瓶子,一脸懊恼的表情低着头心里埋怨自己又做错了。
烟头没说话,只是沉默得从扳手那里把瓶子要过来,用手捋掉上面凝结的水珠,接着不知道从哪掏出个急救包来,抖开里面用来固定扭伤部位的弹性绷带,在瓶子外面细细缠了一圈,用手捏了捏觉得没问题之后递回给了扳手。
“谢谢。”扳手细声细气得道了声谢,接过被缠得想个大号手榴弹得瓶子按在了额头上,透过绷带传来得凉爽感觉让她发热的大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可当冷静下来之后,扳手回顾一下自己这半晚上做得错事……
她宁肯自己没冷静下来。
在扳手自怨自艾的时候,烟头又给自己点了支烟,这次可是从自动售货机里吐出来得高级货,虽然也是人造的烟草,但抽起来味道就是比劣质货强,而且特别调制的香料点燃之后还有一股独特的清香萦绕在鼻端。
扳手被这香味吸引,忍不住又向烟头要了一支,看着头顶闪烁的星空,两人默默的抽起烟来。
比起刚才那漫天繁星来,此时头顶的星空又热闹了不少,不时闪过的火花和落下大气层燃烧的残骸在提醒着两人,天上又打起来了。
依照落下残骸的频率来看,那还不是小规模的摩擦。
或许是深夜确实容易让人忍不住感性起来,看着头顶新时代的流星,扳手放下压在额头的瓶子轻叹了口气,向着下面弹了弹烟灰。
“烟头。”她轻叫了一声身边的男人。
“嗯。”烟头答应了一声,感觉到自己肩膀一沉,扳手额前的乱发撩拨着他的脖子,刺痒的感觉让他不敢转头看过去。
“你说人们是为了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扳手低头看着自己搁在腿上的手掌,纤细的五指微微活动着:“我读过历史书,现在已经不是黑暗时代了,为什么我们明明有着吃不完的东西,一辈子都学不完的知识,却还要用这么原始的手段解决争端?”
听到了扳手的问题,或者该说是感慨,烟头沉默了几秒,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有人说出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扳手以为烟头会继续沉默下去时候,他却开口了:“因为这样最快。”
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本翻开的历史书,烟头低头盯着远处刚从停机坪起飞的一架女妖,它尾部的示廓灯一闪一闪的,红色的光芒想是一只满怀恶意的眼睛。
“战争永远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式,以前人们还期望用自动机械和AI来进行战争,期望没有人员伤亡的完美战争可以解决争端。”
咔嗒一声,烟头又给自己点了支烟,他还是抽不惯那种高级货,所以用力吸了口热辣的烟气之后,感受着肺部的微微抽痛,他向着面前的黑暗喷出了烟雾。
“机械只是生产力的一种代表,只要有资源它就会无限制的生产下去,也就违背了战争的初衷,到头来战争又回到了宇宙中两方的战舰互相毁灭,赢了的轨道轰炸,接着放陆战队下去进行地面占领。”
又用力抽了口烟,烟头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面前:“如果发现地面抵抗太厉害,那么就再来一轮轨道打击,或者干脆撤出陆战队,无论是烧毁大气层还是摧毁地壳的成本都不算太高。”
“这其实就是战争的本意:从肉体上摧毁对方。”鼻间吐出的烟雾缭绕着,让烟头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飘忽不定的感觉:“这其实就是最原始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没了问问题的人,自然也就没了问题。”
扳手压根就没想到随便一个用来打开话题的问题,烟头就能引申出这么深的涵义来,这让她不由自主得离开了烟头的肩膀,用一种膜拜的眼神看向烟头。
与扳手对视了一眼的烟头被对方眼中的情绪搞得很不好意思,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对扳手解释道:“这是别人告诉我的,不是我说的。”
“那你一定很崇拜他?”
“是她。”烟头轻声纠正了扳手的口误。
“帝国?”扳手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得对烟头问道。
“是陛下。”扔下手里抽完得烟蒂,看着它慢慢坠入脚下的黑暗,烟头补充道:“那时候还没有帝国,或者该说帝国还没建立,我们只是在首都星上被公司联合体的飞机追着揍得流寇。”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头顶上闪烁的光芒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们在联合体的突袭下失去了最后一个补给点,活下来的人又累又饿个个带伤,有的人的弹药都不够一个弹匣。”
“她那时就站在弹药箱上,举着营灯照亮自己的脸好让我们都看到。”烟头吐出肺里最后一口浊气:“那小小的身躯里仿佛有无限的力量。”
“就这么一点点高。”烟头用手在自己脖子下面比了一下:“可不知为什么,当时我们都觉得只有她才能结束整个星域的乱象。”
想起陛下的身高,烟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时我们只是无数义军,或者该说是流寇的一支,当时大家心里只是想着就跟着这个女孩吧,有多远就走多远。”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烟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不是吗?”
想象着当时那慷慨激昂的场景,扳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加快跳动,一种莫名的感动从胸腔溢了出来,让她眼眶有些发热,赶忙对烟头问道:“然后呢?”
烟头并不是一个适合讲故事的人,他不但没有想扳手想象的那样说出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过程,而是直接拿出了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我们连夜突袭,抢下了公司联合体在这个星球的一个关键实验室,用里面的资料当筹码,逼着那家公司取消了对我们的通缉。”
说完了这个结果之后,他笑着对扳手接着说道:“事后不少活下来的人都像你现在这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对扳手示意他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了。
“然后陛下拍着桌子告诉我们,谁都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来,以后这可是要写在历史书上的!”
“啊?”
烟头手指在空中晃了一下,仿佛在写着什么:“后来当第一版历史书出现的时候,我们这些当年的老人发现。”
他耸了耸肩:“陛下果然把关于这部分的记录给改了,丝毫没提我们谈判的事,只是说我们干掉了联合体的关键节点,整个帝国的建立也是在那里埋下了第一块……”
烟头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被称作‘帝国的基石’上的那块纪念碑上,刻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上面有的人他认识,有的人他不认识。
轻声叹息中,烟头又给自己点了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