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继续盯着屏幕的上尉过了几秒后才意识到身后的门没有响，当他回头看到克隆人吧女不但没有出去，反而还在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时愣了一下。

他这一愣，那吧女心里可是咯噔一声，要知道自从上尉这个人物来了这颗星球之后，他就承包了酒吧里的所有严肃话题和小道消息。

每一个谈到他的人都会信誓旦旦的对着自己死去的奶奶，或者是别的什么亲戚发誓，那位可是个凶狠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人物。

有人说他亲眼看到过上尉空手宰了多少人之后觉得不过瘾，左顾右盼之后看到了无辜路过的两足工作用大型机器人，一个向天咆哮之后就冲了上午，徒手撕裂了那个可怜的机器人，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驾驶舱和里面瑟瑟发抖的驾驶员在原地。

甚至有人还发誓他有一天半夜出去，看到上尉正把一群捆着手的俘虏逼到墙角，拿着手枪让这些俘虏跪下，一个一个从后面爆了他们的头。

而且那还不是最可怕的，传说上尉带来的那些克隆人士兵都是他的备用食物，这个人因为改造太多，每天必须吃人脑子，不然那些植入物就会造反！

要不是基地负责人强烈抗议，上尉才不会带克隆人来吃呢，他会随机在营地里寻找猎物，用那双机械手撕开猎物的脑壳，趁着猎物还在嘶嚎的时候用爪子抓出那个可怜人的脑子，一口口就着惨叫吃下去。

于是在这个吧女的印象中，那位被人叫做：‘上尉’的人，就变成了一个浑身被深度改造过，每天都要坐在无辜者的尸体堆成的宝座上吃克隆人脑子，不杀上几个人一天心情都不好的可怕人物。

所以上尉便成了一个无论是从外形上来看，还是从性格上来看，都足以担当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的大坏蛋。

并且单单他的样子，都能承包一些人很久的梦魇了。

到了此刻，吧女被上尉这么盯着时，只觉得自己遇到了平生最可怕不过的事，仿佛像是克隆人里私下发誓里说的一样：被活生生扔进了蛋白质回收机里一样可怕无比。

在对方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吧女就感觉面前一阵阵发黑，对方那张像是面具一样覆盖在脸上的冰冷材料。让这个袖子下面露出机械双臂的人，仿佛就是专门负责砍切血肉的机械屠夫。

没有感情，没有血泪，只有冷漠而机械的挥舞屠刀。

“你……”

机械的声音刚刚开了个头，上尉就看到面前这个克隆人浑身颤抖的，如同突然被扔到了零下几十度的户外一样。

“别害怕。”上尉刻意放慢了语速，让自己的机械合成音听起来没那么吓人，他还尝试着在嘴角扯起一个微笑，可惜覆盖在脸部肌肉上的合成材料扭曲了这友好的笑容，把它变成了另一个可怕的样子。

另一个最深的梦魇中，才能看到的恶魔狞笑。

“别…。别…。”吧女浑身颤抖着，出口的声音都像是被加了一层冰冻特效。

“别什么？”上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可怕，他还伸出了右手在吧女面前摊开，像是要邀请她一起踏上命运的岔路上铺设的红毯，但这份善意却被那些可怕的传言给扭曲了。

无论是眼中看到的狰狞表情还是慢腾腾的机械合成音，都让吧女觉得上尉下一刻便会从那张椅子上坐起来，把她的天灵盖掀开，剜出颅骨保护的脑子，带着满足的好心情一口口吃下去。

心中不断攀升的恐惧让吧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伸到自己面前摊开的机械手掌，慢慢蹲了下来，啜泣声听起来像是掉下鸟巢的雏鸟：“别吃我！”

看着抱着双肩在地上蹲了下来，低声啜泣的吧女，上尉脸上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他愣愣得看着地上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想要逃开他视线的吧女，一时没了言语。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仿佛能从那双恐惧的眼中，看到自己此时的容貌。

这是第一次，离开那个改造舱后的的第一次，上尉如此痛恨自己身上繁多的植入物，和那些替代了正常肢体的机械结构。

甚至……

他有种想要把脸上这替代了皮肤的合成物撕下来的欲望！

心中的恨意如同浇了汽油的野火一般无法熄灭，上尉恨造成了这一切的烟头，也恨那些把他克隆出来的人。

他最后连自己的原体也恨上了，因为如果没有原体出生就不会有他，原体不参加复制人计划同样也不会有他，更不会有他此生所遭遇的那些苦难。

在内心深处，上尉甚至会想：如果原体当时成功了呢？

当然这些情绪并没有在上尉心中驻留多久，他很快重新收拾好了破碎的心情，看着地上啜泣的吧女，看着对方用那被动且可悲的姿势努力保护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上尉看着那个吧女突然想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他刚从培养槽中走出来的时候，大脑里只有那些被写入记忆的，来自原体的战斗能力，却从来不懂得感情和人生为何物。

还是原体亲自接过了教导他们这些克隆人的责任，用他拙劣且幼稚的方式，努力把自己的人生经验灌输给这些根本没有经历过正常人生的‘成年人’。

想到这里的上尉，不由自主得看向那个被扣在桌上的相框。

他很快转回头，盯着吧女，过了好几分钟之后才开口问道：“你有名字吗？”在吧女摇了摇头之后，他接着又问道：“那代号？别人怎么称呼你的？”

问完这些问题之后，上尉也没有去催促吧女，他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哭泣声停了下来，开始从指缝里偷瞧自己之后，才柔声说道：“放心吧，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不会伤害你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腋下露出的枪柄，想到了该如何释放善意的上尉，干脆把它从快拔枪套里抽了出来，却不曾想这个激烈的动作，让刚刚有点冷静的吧女想起了那些传说中被从背后爆头的俘虏，身上一下又打起了摆子。

“别怕，别怕！”上尉把手枪枪口指着上方：“我只是想证明，我不会伤害你。”他转动手腕，让吧女看到枪身侧面的保险：“看，这个是保险，红色的是危险，我把它放到代表安全的白色位置上。”

用拇指把保险指针拨动到关闭位置后，上尉又指着枪柄上的按钮说道：“这个是弹夹释放按钮，如果没了弹夹手枪就没办法伤害你了不是吗？因为它已经没有子弹了。”

“看，就像是这样。”为了让吧女看清楚自己的动作，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按下了按钮，下一刻弹夹便从枪口下方滑了出来，随手接住落下的弹夹，他把上方的开口对准了吧女：“看，这里面的就是子弹了。”

他把弹夹搁在了一边的桌子上：“这样它就不会伤害你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上尉做出突然想起的样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顶，拉动套筒把枪膛里的子弹也褪了出来，接住在空中翻滚的子弹把它立在了弹匣旁边。

最后把空仓挂机的手枪搁在了与弹夹很远的另一张桌子上，上尉弯下腰对吧女摊开双手，让她能看到自己的手心，用他所能做到的最温柔的语调对吧女说道：“看吧，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了。”

面对上尉释放出的善意，早已停止啜泣的吧女慢慢放开了捂在脸上的双手，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泪水。

“很好，很好，我不会伤害你的。”上尉觉得这是一个双方接受彼此的好的开始。

纵然此时吧女的心还是泡在恐惧的泥沼中，可脑海里被植入的记忆和指令，还是让她努力对上尉扬起嘴角，露出最完美最魅惑的笑容。

看到那笑容，上尉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深深扎了一个窟窿，悲伤和鲜血一起从那孔洞里流了出来，淹没了他的胸腔，挤压着肺部让他没办法正常呼吸。

上尉知道那只是心理因素带来的假象，但他并没有激活情绪管理插件，没有靠着植入物提供的多巴胺让自己快乐起来，而是在享受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这贯穿了全身的痛楚，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很真实。

“您……说的是真的？”吧女盯着上尉狰狞的脸，她觉得自己好像从对方的表情上读出了什么，却又有些疑惑，因为那双眼睛里正流露出的情绪她曾经看到过。可上尉的恐怖传说，又让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任何东西。

“当然。”上尉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柔和一些，他按照记忆里原体的样子微笑着，开口说出自己听到的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吧女摇了摇头：“客人叫我贱货、烂货，老板叫我喂，那个人。”

“对了，我还有这个。”她撩起了自己的袖子，给上尉看左臂上的条形码纹身，然后说出了一个产品编号。

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上尉有些伤感，他不由得想起自己这个‘上尉’的代号，它还是原体给他的名字，他还记得当时原体苦笑着说他没有任何取名的天赋，但是还是努力给每个克隆人都起了名字。

那些名字大多都来自原体的经历和记忆，他被分配到的就是：‘上尉’，原体曾经的军衔。

上尉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腔里的负面情绪，柔声对吧女问道：“你有想过给自己起过名字吗？”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吧女轻轻摇了摇头，对上尉说道：“我是克隆人。”

为了强调自己的话，她还侧过身，再次给上尉看了下自己手臂上的条形码。

“该死的！！！”面对一脸懵懂的吧女，上尉突然大吼一声站了起来，他来回在屋里转着圈，大声咆哮着仿佛被困在笼中不得解脱的野兽：“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转了几圈之后，他突然站住了脚步，转身对重新缩成一团的吧女说道：“名字！必须有一个名字！那不是那些胎生种的专利你明白吗？克隆人怎么了？克隆人是最纯净的种族！因为我们是从清洁的培养槽里出生的你明白吗？”

“不是肮脏的子宫！也没有被满是粪便和分泌物的羊水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