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基地的负责人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一双眼睛在深邃的眼眶中闪烁着，从身后落地窗射进来的光线让他仿佛整个人藏在阴影中，高耸的鼻子像是即将扑杀猎物的猎鹰的喙一般在闪烁着光芒。

“好的。”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基地安保负责人，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之后，把手里拿着的数据板竖直立在了桌上，屏幕冲着对方：“您看，这是您的签名。”

“我知道！”

基地负责人当然知道那是他的电子签名，可是他用自己的脑袋和人生以及未来的前途发誓，他绝对没有签过这个该死的签名，更没有想过去主动对付一个倒霉的佣兵。

退一万步来说，他脑袋进水了哇？欺负一个底层啃泥的雇佣兵？这事传出去了他脸要不要了？

就算他真的不要脸了，但公司的利益呢？现在这种模式是公司拿得出的最好的营销手段了，正是那些为了梦想和心中的正义源源不绝来送死的人，公司才能把成本压缩到一个几乎微乎其微的地步。

还好对方选择了隐秘处理这事，公司通过第三方的佣兵联合会与那个什么烟头的合同完成了文件层面的割裂，皆大欢喜的结果便是烟头去对面赚大钱，他们踢走了一个碍眼的死剩种。

现在看来这玩意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负责人很清楚这后面的凶险：要是对方拿着强迫他这个三个月都没有分派到任何任务的半新人，去执行每月一次的强制任务，且还是送死的任务的证据出来……

负责人终于想起擦擦额头的冷汗了，因为再不擦汗水就要流到眼睛里了。

他张口正要说什么，却觉得嘴里干的厉害，硬邦邦的舌头像是被含进嘴里的炭火一般令人难受，伸手拿起水杯想喝口水，却一仰头喝了个空。

“法克！”负责人大声骂了一句，没搭理被他骂的一缩脖子的保安部长，这个被关系户塞进来的弱智，真是亏了那副魁梧的能去竞选健美先生的身材。

他压下送话按钮，对外面值班的秘书简单说道：“我渴了。”

几十秒之后，穿着包臀裙身材火辣的要命的秘书走了进来，她端着手上的托盘用屁股把打开的门顶了回去，胸前两坨白色的肉一晃一晃的让人恨不得把眼球摘下来塞进那道沟里。

走过来之后，她放下手上的托盘，拿起咖啡壶来为负责人手边的被子里注满了香浓的褐色液体。

负责人瞟了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秘书，喉结上下移动努力吞咽口水的保安部长。

“你要来一杯吗？”明明桌上只有他一个杯子，负责人还是这么对保安部长说了。

“算了算了。”保安部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负责人在说什么，他站直身体努力盯着负责人身后玻璃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虚影，好收回那到处乱跑的思绪：“没什么事我就去忙我的工作了。”

“哦。”负责人点了点头，正要撵走他时，突然看到了秘书在他面前放下杯子后，正要挪走的手。

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让他伸手握住那只手之后，深深看了一眼这只给过自己很多快乐的手，那只手的五指纤长，无名指上还戴着自己送她的戒指，粉色的指甲油是他最爱的颜色。

然后他视线上移，一路掠过桌上摆放的办公用品，在一支当做装饰品的复古钢笔上停留了一瞬，又在那份他从来没有印象，却签了名的命令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了保安部长的脸上。

空调从送风口里吹出来的凉风在屋里环绕着，带着无处不在的湿气被墙角的干燥机吸入进去，里面的设备发出微不可闻的滋滋噪声把空气变得干燥，从出风口里吹了出来。

一滴汗珠在安保部长的鬓角冒了出来，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轮廓一路向下，与下巴上积存的其他同伴汇聚在一起，滴落下来。

“啪！”

那滴汗水落在桌上摔得粉碎，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大大小小的水珠飞到空中又汇聚在一起，落回桌上变成了一小滩。

负责人一脸厌恶得看了眼桌上那滴汗水，把视线移开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秘书，他还记得那双红色的嘴唇给过自己许多的快乐，无数次把自己送上天堂。

可在此时，他却发现自己开始讨厌那个颜色了，光是看到那颜色都会觉得恶心的马上就要吐出来。

“所以………”他盯着自己的秘书问道：“这和你有关系了？”

然后他看向安保负责人又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就会这么认了？”

虽然不明白上尉为什么会这么震怒，但是职业的敏感性让他意识到那位被欺负的烟头可能是他惹不起的人，所以………

最了解他的秘书觉察出不对劲来，轻轻抽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回来，正要再用力却看到负责人已经用另一只手抽出了放在笔筒里的钢笔，那支笔的白色金属笔尖反射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她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加大了力气抽了一下还是没把手抽出来，此时她才发现这只皮肤松弛满是老人斑的手掌是多么的有力，如同一支铁钳一般牢牢固定住了自己的手。

一声尖叫，保安部长歪过头不忍去看跪在负责人身边，放声尖叫想要伸手去把那支戳穿了自己的手掌的钢笔拔出来，却只能盯着不断颤抖的笔杆不忍心伸手的秘书。

“你，安静点，站过去。”负责人松开手，指着墙角的花瓶，示意秘书站到那里。

他没再去管低声啜泣，捧着伤手一瘸一拐走到墙角的秘书，而是把视线落回了保安部长身上。

“你没这个胆子。”他摇了摇头，对保安部长接着说道：“是谁？”

负责人并没有耐心等唯唯诺诺的保安部长说出答案，而是开始猜了起来，伴随着他说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曾经与这些人有过接触，有的是走私伙伴，有的则有利益纠缠的保安部长的汗水彻底止不住了。

看着面前仿佛是脑袋被泡在水里又让人拽上来，整张脸都是水渍的保安部长，负责人微微皱了皱眉，端起旁边的杯子看了一眼里面被秘书倒进去的咖啡。

他皱着眉拉开脚下的垃圾桶，把咖啡杯连带着咖啡一起扔了进去，按下通话器和外面要了一个新的咖啡杯，顺便让人给他重新冲一壶咖啡后，才放开通话器的按钮。

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前襟溅上去的鲜血，他又皱了皱眉，强迫自己把视线重新聚焦到了保安部长的脸上。

房间里回荡的啜泣声让他很是不爽，沉声说道：“别破坏我对你仅剩的好印象！”

他虽然盯着的是保安部长，话却是对那位秘书说的，等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他正要继续问的时候，保安部长终于崩溃了。

听到保安部长用颤抖的声音说出的那个名字时，负责人只觉得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巨响，那如同金属空腔被敲打时产生的震动和颤音，让他一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说真的，他思来想去，都没想到这事的始作俑者是一位下来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大人物的独子。

过了好一会，敲门的声音才把他的神志唤回来，示意进来的人把咖啡放在桌上之后，他让进来的服务员滚了出去，伸手拿起咖啡壶借着给杯子里倒咖啡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心中的震惊。

可倒得溢到托盘里的褐色液体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内心，放下了咖啡壶之后，他抬头看向因为说出了最深的秘密，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的保安部长：

“继续。”

心防这东西一旦打开，就像是破了口子却没有人去管的大坝，保安部长一开口就是几个月前，从那位大人物的儿子认识了一个勇敢的飞行员之后，不但给那位闯进空间站的飞行员开了绿灯，且专门把自己的高性能战机分了一架给那位飞行员。

接着因为那位飞行员本身身边就有一位同伴，看样子两人还是情根深种的样子，保安部长便在那位的示意下直接把那可怜的家伙踢到了地面上，甚至对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家伙打了招呼，对他关闭了所有任务端口，打算就让那位被遗忘在烂泥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人物的儿子发现那个女孩还是没办法忘记地上那块烂泥，甚至还撞到了她与他在地面上私会。于是保安部长便用他那不多的脑容量出了个馊主意，在那位手被戳穿了秘书帮助下，像是往常一样偷到了负责人的电子签名，签署了那份强制任务调令。

可是早就搅在一起的两个人，却谁都没有意识到，本来被当做橡皮图章的负责人，此时竟然变得如此暴虐，如此陌生。

“到底是谁？”负责人耐心听完了保安部长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废话，提炼完了其中有用的部分后，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到头来还得他给擦屁股。

“她。”保安部长拿起搁在桌上的终端，操作了一下后，翻转过来把屏幕对准了负责人。

在看清楚那屏幕上的半身像时，有那么一瞬间，负责人期望自己是眼花了，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屏幕上出现的会是她，一个被他当做偶像捧起来的人物。

心中的震惊被他很好的掩饰在了面皮下面，但屋里的谁都没有发现，房间角落本来该被关闭的安保摄像头，被一道来自最高权限的命令覆盖了休眠指令，整个办公室里正在发生的事都落入了那广角镜头中。

桌上的电脑右下角闪烁了一下，一个麦克风的标志出现在那里，又很快消失不见。

声音和图像一起在一个负责管理基地气体循环的终端里被二次加密后，通过远方的讯号发射塔传到了宇宙中。它们被空间站的讯号接收器捕捉到，变成一串电波在那些埋设在钢板下的缆线中奔跑着，一路到达了另一个终端里被解密，还原成了音频和视频讯号。

“哦。”米雪儿翘着白生生的小脚丫，坐直了身体仔细盯着屏幕，脚趾点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