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米雪儿自豪的声音，烟头心里却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因为他觉得米雪儿这个朋友，也太万能了一些。

不但能把绝密的数据分析的像模像样，还能在需要的时候还能拿出一个极有针对性的数据模型来，关键是这个模型解决了她被感染的问题。

从不相信巧合的烟头坚信对方是早有准备的，可这种准备从哪来？

那些玩意从在黑暗星域被发现之后，就就被帝国列为了绝密项目，甭说一般民众了，权限低一些的AI都不会知道帝国有这玩意。

而且在帝国毁灭前，烟头执行的一个长期任务，便是持续对所有与这玩意有关的东西执行‘消毒’！

所以烟头坚信，那些东西以及它的数据，绝对不会像是酒吧流言一样散布的整个宇宙都是。

至于米雪儿的那个朋友从哪得到的这些东西，并且还针对它搭建了数据模型的问题，烟头现在脑袋里面乱哄哄的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揣测。

接着再说米雪儿，到了现在为止她表现出来的种种异常，也容不得烟头刻意装作看不到了。

先不提她体质特殊不特殊的问题，要知道在烟头记忆里这玩意是根本无解的，要真是能这么简单的解决，那帝国的科学家们也不至于愁白了头发才搞出他这么个半成品；而他这种暴力机关，也不会成为这个问题的最优解法了。

核弹下面，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大不了再扔一轮就是！

而到了米雪儿身上，它仿佛就变成了一场小小的感冒，吃点药就没问题了？

看米雪儿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烟头突然觉得要是她那朋友说什么月亮是方的，她估计也会信心满满的宣布，一定有一颗方形的月亮，静静的悬浮在黑暗星域某个没有被人类脚步探索过的地方，等待着有缘人的发现。

拜伊丽莎白所赐，烟头对‘朋友’这个词开始过敏了，他对屏幕对面的米雪儿很明显的皱了皱眉，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对她那个神秘朋友的怀疑？

“伊丽莎白还是有点自作聪明了。”米雪儿用手里的笔指了指，那个不断在自我崩解的双螺旋模型。

“怎么说？”烟头扔掉了烧到手指的烟蒂，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根新的，用力抽了一口，感受着人造烟草在肺里肆虐，干涩的烟雾折磨着脆弱的肺泡带来的轻微痛感。

不知是不是那声音在影响的关系，烟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种微微的痛楚，因为只有疼起来，他才觉得自己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不是一缕漫无目的的飘来荡去，来自历史的幽灵。

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把这种想法赶到了思维的角落，用理智紧紧压在上面不让它逃脱，专心得听着米雪儿的诉说。

或许是怕造成误会，或许是那点愧疚心理在作祟，米雪儿每句话都恨不得重复上几十遍好让烟头理解，不至于产生任何歧义。

“她的能力并不足以修改那些东西。”米雪儿把屏幕上的窗口分开不同的层，一张照片被放到了第一层：“记得这里吗？”

烟头盯着那张照片，看样子那应该是从米雪儿的角度拍摄的，正面是一长溜没有启动的操作台，上方是伊丽莎白的头像，对方嘴微张应该是在说话，远处则是浸泡在冷却液中的计算单元。

“我和我朋友一起找到了这些计算单元的型号。”米雪儿拿出一份清单来，上面是根据一系列的照片计算出的这些计算单元的准确数量，以及它们组合在一起所能提供的运算速度。

完全不懂这些数据代表什么的烟头把视线从清单上移开，对一脸期待显然是等待夸奖的米雪儿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很厉害！”

仅此而已，因为别的他也说不出来，难道夸照片拍的很清晰吗？

至于通过一张照片能分析出什么东西来这个话题，烟头早在帝国的情报部门里受够了震惊：那帮人能凭着一张风景照片，分析出的数据从位置到当地环境以及照相人的心情，林林总总有用的数据多的能塞满一个文件柜。

“亲爱的，想想我算这些东西用了多久？”米雪儿回手指了下屏幕外，烟头记得那应该是之前她去看过的屏幕的位置。

“再看看伊丽莎白，这些落后的计算单元……”米雪儿皱了皱鼻子，脸上浮现出鄙视的神情：“加起来还不如这个破空间站的百分之二十！”

她鄙视的表情碰触到了烟头心中最柔软最神圣的地方，他用力抽了口烟，说话的时候烟雾从口鼻间喷出来，缭绕在两人中间如同加了一层雾气特效：“别忘了时间。”

烟头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屏幕一角的通话时间：“从帝国不在了，到现在为止经历了很长的时间，纵然是用落后的设备，这么多年的不断计算，也可以抵消一部分效能的问题了。”

“不，我要说的还有别的。”米雪儿在拿出新的证据之前，突然凑过来隔着屏幕仔细看了看烟头，坐回位置后轻声对烟头问道：“亲爱的，要继续听下去吗？”

“为什么不呢？”烟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还好。

米雪儿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份清单来，这份清单没头没尾的，只有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一行行的小字。

一看那些小字，烟头就知道这份文件是拼接起来的：用一个超小型的镜头拍摄一大叠纸质文件，最后得到的便是一张拼接过的照片。

他仔细看着上面被涂成黄色的位置，那里是一行设备清单。

米雪儿并没有让烟头去猜测太久，她把被标记出来的字体放大，手指绕过窗口指着它说道：“这是标准移民舰配属的计算单元，包括用来进行替换的易损件。”

把之前她和那位朋友计算出来的数据放在了旁边：“标准深空移民舰。”米雪儿指了指清单，手指移动指向了她们的计算结果：“伊丽莎白。”

米雪儿放下手指，盯着烟头问道：“亲爱的，你有发现差别吗？”

烟头点了点头，数字上的差异很明显：伊丽莎白配属的计算单元，比起那行清单上列出来的高了不止十倍。

如果放在以前，烟头此时一定能意识到不对劲，比如伊丽莎白被放到深空是有目的的，这目的或许是出于研究需要，或许是单纯的被……流放。

可那些无处不在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着，让他光是集中注意力在与米雪儿的交流上就已经很困难了，也就别提去考虑这些数字背后的意义了。

屏幕另一边的米雪儿，通过烟头不断抽烟的动作，读出了藏在背后的焦躁情绪，她突然停下了讲述，端起一旁放着的酒杯抿了一口，里面早就因为酒精挥发而变得口感极差的酒。

“呸！”那酒一入口她脸就皱了起来，转个身吐掉了嘴里的东西：“亲爱的等我一下！”

然后光着身子，光脚在地上吧嗒着跑出了屏幕外，听那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去漱口了。

看着空下来的屏幕，烟头再次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隔着氤氲的烟雾，在血红色的视野中，那些字符都变了个样子。

记忆让烟头能回忆起它们曾经的模样，比如蓝色底色的屏幕与那些黑色的字符，可现在看起来这些东西都像是衣服上的陈年血斑，黑色的褐色的遍布视野的每个角落。

米雪儿很快回到了屏幕前：“抱歉啊亲爱的。”她拿起酒杯对烟头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吐了下舌头：“没想到放久了这么难喝。”

“冰一下。”

“嗯？”米雪儿一下没听明白烟头要说什么，拿着杯子愣了几秒。

“我说冰一下。”烟头指了指米雪儿手里的杯子：“放在冰箱里冰一下，加些冰块更好。”他考虑了几秒，接着对米雪儿说道：“你的话……可以用冰水和糖调一下味，喝起来口感也挺不错的。”

听着烟头随口说出的配方，米雪儿有些出神地盯着屏幕里的男人：短短几日的分别，让对面的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憔悴。

米雪儿很清楚烟头憔悴的原因，恰恰正是因为明白根源，才会忍不住的心疼面前的人。

在她心中那个烟头虽然成天板着一张脸，甚至看不懂她的暗示，或者该说故意装作不懂。

但除了感情之外，那就是一个完全不可能被打倒的人，任何逆境他都能靠着一己之力反转过来，看上去仿佛是伫立在天边的铁塔，又像是挡在她面前的坚实墙壁，不但能为她指引方向，还能遮风挡雨。

可在此时，米雪儿突然发现，原来钢筋水泥铸造出的坚固神经也有被岁月腐蚀的时候。

当然，这并不会让她看轻眼前的人，反而觉得那个一直站在阳光下，留给她一个背影的人，从无论如何加快脚步都追不上的遥远距离，接近到了几乎触手可及。

被米雪儿一直盯着的烟头有些不自在，他刻意无视了那些一直在曲解米雪儿表情的呢喃细语，很不自在地用手挠了挠脸，低头看了眼又一次烧到手指的烟蒂。

扔掉了那碍事的烟蒂，烟头瞟了眼手指上被烧伤的地方，焦黄的颜色在‘滤镜’的作用下，仿佛是指尖还没有褪去的鲜血。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害怕抬起头时，会看到昔日死去人留下的幽魂飘荡在他面前。

“亲爱的。”

米雪儿温柔的声音如同轻轻掠过耳边的羽毛，他抬起头看到的依旧是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双盯着他的绿色眼眸。

“要再相信我一次吗？”她挑起嘴角，对烟头微笑着，轻声细语像是在他耳边呢喃着最好听的情话：“把一切交给我。”

“轮到我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