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克洛伊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米雪儿随意靠在墙边坐着,极度的紧张过后便是浑身上下每一根肌肉纤维都仿佛获得了自己的智慧,一帮不听话的家伙拼了命的反对她所有的要求。
烟头则站在米雪儿身边,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间并不大的金属房间,头顶的月白色的灯光映照下,是堆在墙角的简易帐篷以及一些展开后被随意丢弃的毯子。
“不知道。”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弯腰捡起脚边一个被刚才气流卷过来的空罐头盒,看了看里面剩下的底子,又把它放回了脚边。
“在这种时候,很多事都不是他在自己做决定。”烟头对抬头看向自己的米雪儿指了指自己的头:“你也注意到了吧?”
“你说那混蛋不对劲的地方?”米雪儿点了点头,又把下巴搁回了膝盖上,她盯着面前散乱的像是个临时避难所的空地,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到了一个用塑料布搭起来的帐篷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帐篷半开的门里黑洞洞的,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瞎想,怀疑那黑暗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你说……”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视野边缘闪烁起蓝色的细微光芒,肉眼可见的锋刃划破了空气发出呜呜的响声,如同过境的狂风一般卷过了这间不大的房间,无论是地上的罐头盒还是支起来的帐篷都被切了个粉碎。
烟头看了眼手里空了的金属管,随手把它扔在了地上,金属管撞在同样是金属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来回在空中翻滚着跳了两下。在地上滚动着撞到了米雪儿靴子的边缘,向着另一边不甘的回滚了一端,最终被米雪儿伸手拾了起来。
米雪儿抬头看了眼烟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烟头如同刀削斧刻般的侧脸,她又把头低了下来五指慢慢收紧,把那根金属管包在手心。
她并没有意识到,身旁这个人就是她勇气的来源,只要待在这个仿佛没有任何困难能难住他的人身边,米雪儿就觉得无论多难受的逆境都只是暂时的,她只要跟在这人身边,等待着一切结束就好了。
“之前克洛伊在,很多东西我不好告诉你。”烟头考虑了许久,虽然觉得这里不是什么适合聊天的地方,但有些事终究是到了要说清楚的时候了。
他扔下了手里的烟蒂,用脚碾灭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支:“有些话我需要先说清楚。”
烟头低头看向米雪儿,正好与抬头也看向他的女孩视线交汇在了一起,盯着对方绿色的眼睛他沉声说道:“有关这种事的一部分记忆已经损坏了,所以从我这里你可能得不到太多的答案。”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已经忘了。”他抽了口烟,对米雪儿强调道。
米雪儿的回答是向他这边挪了挪,然后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了他的腿侧,还微微扭扭头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烟头本来想挪开的,因为这里并不是什么适合休憩的地方,可他绷紧了肌肉之后,最终还是心里暗叹一声放弃了,重新放松了腿部的肌肉,还把重心暗暗转移到了另一条腿上。
“那是一种类似精神幻象的体现。”整理了一下语言后,烟头尽量用简练的语句介绍道:“帝国把这归类在第二阶段,这时候被影响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人,或者是别的什么。”
“一般是家人,也有的是爱人,反正就是记忆中会对他造成最深影响的人。”说道这里,想起米雪儿所受到的影响,烟头忍不住提醒道:“你应该也已经被影响到了,记得在通道里吗?”
米雪儿知道烟头指的是她失神那短短的十几秒,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谁?”
这个问题让米雪儿沉默了几秒,才摇了摇头,感受着烟头腿部EVA服坚硬的甲片给面颊带来的凉意,她幽幽地说道:“不重要了。”
烟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不是一个没事喜欢揭人疮疤的讨厌家伙,毕竟光是从米雪儿的语气中,就能猜出那一定是一段特别刻骨铭心的回忆。
“这种影响是逐步加深的,先是看到幻象,那时候人还能分辨出那是幻象。”烟头谨慎的挑选着中性的语句以免刺激到米雪儿:“但是随着影响的不断加深,那个幻象会慢慢的说服目标。”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其实是一个自我说服的过程,因为幻象使用的是目标本身的记忆,说的也都是目标最想要听到的话。”
“然后呢?”米雪儿突然开口打断了烟头的描述,她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咱们的工程师死定了?”
“不一定。”烟头微微摇头:“关于这个我只知道结果,帝国是如何得到这个结论的过程我已经忘了,但这个结果却很有意思。”
“哦?”
“两极化,一种是像那个用止血带把自己勒死的亚瑟一样,幻象会引导他自我毁灭,更进一步则是让他成为某种形式的帮凶,比如帮忙让整条船减压,超载反应堆什么的。”
‘反应堆’这个词让米雪儿忍不住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遭遇,想想那在宇宙中变成太阳的反应堆,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另一种是什么?”
“或许是意志力的体现,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已经记不住了。”烟头又抽了口烟,热辣的呛人烟草在肺里旋转着化成喷吐出去的氤氲烟雾:“但这种幻象的影响是正面性的,它会劝你不要做傻事,引导你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我想要做英雄就可以做英雄吗?”听到这里,米雪儿习惯性的嘲讽了一句。
“是的。”对于这个答案,烟头是肯定的:“我……曾经有一个人也被幻象影响了,但那是他死去的妻子,那个人就是在他妻子的鼓励下,从尸体堆里爬了起来,在脱离主要防御圈的情况下,引导了轨道轰炸,为部队的撤离争取到了最重要的一个时间窗。”
“这并不是个别的现象,后来有很多人表示他们曾经看到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幻象,正是被这些幻象鼓励着,他们才能完成以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哦。”米雪儿随意答应了一声,她依旧靠在烟头的腿上,双眼茫然的看着前方的虚空。
很快的,她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坐正身体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又点了一根烟的烟头问道:“那克洛伊呢?”
“不清楚。”烟头苦笑了一声:“他是被影响了,可我想他的出发点一定是好的,但毕竟好心也会办坏事不是吗?”
“随便吧。”米雪儿软软的靠回了烟头的腿上:“反正现在他是一个人了,说不定过一会就会如他所愿找到那什么艾曼呢?”
对于米雪儿这个不知该说是诅咒还是祝福的话语,烟头又一次报以无声的苦笑,身旁这位简直是能把天直接给聊死的现实体现,基本就是她不开口还好,开口了便堵得人说不出话来。
但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的,因为旁边这位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要记住,不要尝试着对抗幻象,因为它说的话全是来自你的真实记忆,对方永远能找出无数个理由来说服你,甚至是潜移默化的改变你。”
“所以呢?”
“告诉自己:那是你的记忆。”烟头低头看向米雪儿的头顶:“那是你所看到的、你所听到的,不要让那藏在心底的怪物亵渎你的记忆。”
“嘿……”
不知该说是笑声还是抗议的声音,让烟头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他承认自己说的话有点太笼统了,但这确实是他记忆中最好的对抗方式了。
正当他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米雪儿却开口把话题带到了另一个方向,她用小拳头敲了敲烟头的腿甲:“接下来我们去哪?”
这个问题让烟头一下沉默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肯定是要弄清楚这条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势必就得去舰桥去看到航行日志,或者是找那个可能在休眠的伊丽莎白。
但要完成这个目标,那肯定需要身边这位电子战专精的米雪儿来帮忙,然而对方此时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让他担心,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
因为克洛伊已经给他们指出了一条能逃离這条船的路:尾部甲板的战斗艇。
虽然那条船上不一定有冬眠设施,可只要认真在顽石号上收集补给的话,要凑够能让两个人撑一个月的补给并不是什么难事。
再极端一点的话,只要收集足够米雪儿活下来的补给就好,他可以用类似动物冬眠一样的方式,人工降低自己的新陈代谢速度,一个月不吃不喝都没什么问题。
所以烟头觉得,在有了退路之后,状态不好的米雪儿一定特别想离开这条该死的船。
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在心理骂了J几句,觉得这一切都是J安排好的:没有米雪儿,他就没办法在这条船上畅通无阻,乃至取得足够的资料。
可千算万算的,J却没有算到船上发生的事和当年帝国留下的东西有关,而最重要是,米雪儿也受到了影响。
米雪儿感觉等了好久都不见烟头说话,用头轻轻磕了磕烟头的腿,吸引了他的注意后开口说道:“不如听听我的意见?”
“你说。”烟头在说这话的时候,生怕米雪儿说出什么:‘我们跑了吧!’之类他最怕的提议。
米雪儿的回答是激活了自己的终端,把虚拟屏幕开到最大,举着胳膊给烟头看上面一串由零和一组成的代码。
“刚才在开门的时候,我接到了这封信,和一些别的东西。”屏幕上的代码闪烁着,变成了一行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