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直低着头，丝毫感想都没有的人交到了派出所，在那里办完了手续的老韩走了出来，坐回车里之后，才看向裴秋实：“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这略带讶异的话语，招来裴秋实几声轻笑：“我说您老人家还装糊涂呢？有话说的好，送佛送到西，眼瞅着头都磕完就剩一哆嗦了，我半路走了成什么事了？”

说话间，裴秋实还不忘瞟了眼老韩装着那招魂幡的衣兜。

深知话不可说尽，事不能做绝的道理，裴秋实再开口时，话已变了个风向：“话说，那小子什么结果？”

“结果？刚给他学校打了电话，看样子回去一个处分是跑不了了。”明白裴秋实是给自己台阶下，自觉失言的老韩顺着对方给的杆就爬了上来：“至于这边，起码十五天。”

“嘿，那小子这次得长点记性了。”

“可不是。”点了点头，老韩正要发动汽车，却看到裴秋实突然把副驾驶的车门给推开了，连忙问道：“这是要去哪？”

抬头朝着东方看了眼，裴秋实关上车门，弯腰透过车窗看向老韩：“这眼瞅着都天亮了，我得回去补个觉不是？”

说完之后裴秋实也没等老韩跟他客套，对着对方扯起嘴角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后退半步双手掐诀，黄光一闪而没，吞去了他的身型。

而当裴秋实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老韩还听到有振翅声从车外响起，扑腾了几下就消失不见。

坐在车里静静等了一会，他忽然打开了副驾驶的手套箱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来，摇下自己这一侧的车窗玻璃，看了看手中这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烟盒，打开拿出里面最后一支烟，点燃之后用力吸了一口。

不知是烟放久了太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老韩刚吸了半口烟雾，便突然转过头冲着车外大声咳嗽起来。

气还没喘匀，老韩又用力吸了口烟，这次咳嗽声更加剧烈，他费劲得趴在方向盘上佝偻着腰，像是要把身体里积存的郁气就这么全部咳出来。

咳着咳着，老韩突然又挑起嘴角，哈哈大笑了两声，朝着车外扔掉手里才抽了两口的香烟，发动汽车开入了夜色中。

等到白天的太阳爬到柳树稍高度时，盘膝打坐的裴秋实忽然被桌上的震动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看向那张破桌子，放在上面的手机正随着震动缓慢移动着。

伸手拿起手机，看了下上面的陌生号码来电，裴秋实接起电话放到耳边，还没等对面开口便扬声说道：“老韩啊，这眼瞅着……”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上面的时间，裴秋实继续说道：“傍中午了，您老人家这是要请我吃饭还是喝酒啊？”

从听筒里，传来了老韩爽朗的笑声，这声音听起来与昨日那个脸上挂着假笑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只听他停下笑声对裴秋实说道：“你倒是不客气，不过我这里可是老年人简餐，你要是愿意赏光过来，我倒是不介意多双筷子。”

“白吃的谁不愿意啊。”

说着话，裴秋实在狭小的门房里左右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身体：“那一会见？”

“不见不散。”

挂掉电话，裴秋实盯着手机看了片刻，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收起了手机。

刚一推开门房的门，裴秋实就看到春娘正杵在门口，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正与他对视着。

自觉心虚的裴秋实微微偏头避开春娘视线，正要开口想把这事混过去时，就看到春娘跺了跺脚嗔道：“先生您也太过分了！昨夜出行为何不叫上春娘？”

干笑一声，裴秋实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看你睡得香嘛，女孩子嘛，你不睡美容觉，大半夜的跟我个糙汉子乱跑什么？”

还没等春娘搭话，九儿的声音就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从他嘴里你永远别想听到真话。”

听到九儿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裴秋实就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但依旧是嘴硬道：“哎，我说您老人家这是特意过来给我添堵来了？”

嘴里说着话，裴秋实绕过春娘，看向坐在石桌边，已经套上了羽绒服，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的九儿挑起了一边眉毛：“这……入乡随俗了？”

裴秋实本以为九儿会跟着说上几句，让他那把这事给混过去，但九儿压根就没搭他这个茬，反而白了他一眼：“怪不得青姨说凡世的男人都是薄情郎。”

“这一杆子把一船人都扒拉下去是几个意思？”

白了面前人一眼，九儿从善如流的缩小了打击面：“裴家的负心汉尤甚！”

不等裴秋实插言抗辩，九儿语速飞快：“这天寒地冻的，人家特意起个大早，来看看某个吃了人家用心头血，炼的九转丹的人剑伤好的如何了，可是啊……”风情万种的又是白了裴秋实一眼，九儿刻意把视线挪到了一旁破败的裴家大宅上，低声抱怨道：“有人就是活的像只刺猬，总觉得别人想害他，无时不刻的都得把刺竖起来。”

“不竖着刺早让狐狸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狐狸的主食里也有刺猬。”一语双关的顶了九儿一句，裴秋实大马金刀得坐到了石桌前，还没等他再开口，只见九儿又看向他身后，在那个位置只有还站在门口的春娘。

或许是天生的灵觉作祟，在看到九儿眼睛的一瞬间，裴秋实就觉得对方肚子里一定又酝酿了一汪坏水，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九儿放声对春娘说道：“你看，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从他嘴里绝对听不到什么真话！”

视线转动看向裴秋实，九儿挑起嘴角微笑着说道：“他不会告诉你他昨天晚上见了谁，当然也不会告诉你有个人呐……昨儿个晚上差一点在烧烤摊让人用啤酒瓶给捅了。”

伸手在身上示意了一下，九儿对不禁睁大眼睛看过来的春娘说道：“就是这个地方。”

“啧啧啧，要命呢！”

听了这话的裴秋实没功夫询问九儿为什么跟踪自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双眼变得雾蒙蒙的春娘，当真是觉得脑袋凭空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