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精神病院的门外，老韩忍不住伸手去兜里摸了摸那个缩小的招魂幡，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幡面带来的触感，让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发凉。
回头看了眼站在车外，依着关闭的车门又在抽烟的裴秋实，老韩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躺在后座上，被抽走了占据玉枕的恶鬼，虽不疯可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与事后大病一场的那人。
虽说这个角度老韩是看不到人的，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人睡得香甜的模样。
刚低头把烟点燃的裴秋实，抬头恰巧与老韩的视线碰到了一处，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咧开嘴对老韩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手腕，提醒老韩注意时间。
眼见老韩对自己点了点头，转身大踏步向着精神病院走过去，孤零零的背影中多出一股子英雄迟暮的味道来，裴秋实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从附近忽然传来了黑鸦振翅的声音，一只体态修长的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了裴秋实身后的车顶上，回头梳理了一下身上略带凌乱的羽毛，抬起头张开嘴吐出略带清冷的女声：“大晚上的不睡觉瞎跑。”
心知对方最是讨厌烟味，裴秋实连忙把手里的烟扔到了地上踩灭，用手在嘴巴前扇了扇，哈了口气确认没有烟味后正要开口，就听那乌鸦又说道：“行了，别惺惺作态了。”
说话间，她化成了个女子盘膝坐在车顶，自脖子以下遮盖住全身的宽大黑色披风，让她本就娇小的体型更显得像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修长如刀的柳叶眉下一双黑色的眸子定定得盯着裴秋实。
一股若有若无的柳叶清香，被寒风带着萦绕在裴秋实鼻端。
看到对方眉心那指甲盖大，犹如火焰般的花钿，裴秋实连忙小心赔上笑容：“十九姐……”
用眼角棱了裴秋实一眼，十九开口时虽说用的还是那三伏天都能让人打个冷战的语调，但裴秋实却从里面听出了点怒气来：“别叫那么亲热。”
“好好好，不那么亲。”心知自己不知道怎么恶了这位姐姐，裴秋实点头如捣蒜，话语里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再触雷区：“可是我单门叫十九也不好听啊……”
抬起头用有点委屈的表情与十九对视着，裴秋实悄声问道：“这长幼尊卑总得有序吧，真要论起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十九……”
又是瞪了裴秋实一眼，让他把那没说出来的字吞了回去，十九再开口时语气里就夹杂着点无奈的意思在里面了：“行吧，就叫姐。”
抬眼一看，听了这话的裴秋实脸上那笑容令十九感到分外气闷，藏在斗篷下的小拳头攥了攥，冷哼一声。
心知自己又恶了对方，裴秋实再开口时当真是千小心万小心，见识过十六挨揍的他生怕对方也照样给自己来上一轮：“那……十九姐？”
塌下肩膀，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十九微微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精神病院：“近日来阴气爆发，姥姥又见你大半夜的跑出来，让我过来看看你……”
微微移动脖颈，上下打量了下裴秋实，十九颔首看向老韩之前停留的位置：“你倒是没什么事，但怎么有股子三途川的臭味在附近？”
“还是十九姐厉害，火眼金睛通阴阳，其实是这么回事……”
担心老韩留下手尾在附近偷听，裴秋实只是把白无常过来送东西的前因后果向十九简单说了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来。
可十九是什么人？就算这么粗略一听，她也大概明白了裴秋实心里的打算，当下便点了点头：“想的不错，但要知道人外有人，算计的太好的人往往都死在算计上。”
虽然十九的话听着挺噎人的，可裴秋实却明白对方的心意，连忙点了点头应道：“十九姐说的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十九轻咳了一声，藏在袍子下的手掐了个决，整个人便从裴秋实眼前隐去身形。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老韩对帮他打开侧门的门卫点头致谢，随意说了几句后走了出来。
看老韩出来，裴秋实连忙迎了上去：“哎呦，有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以前我还不太相信……”上下打量了下停住脚步，正与他对视的老韩，裴秋实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如今可算是看着实在例子了，看这眉眼挑的。”
凑上前去，他用肩膀轻轻撞了下老韩的肩，见对方没有躲开，于是就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成了吧？几个？”
“除去在附近派出所暂拘的，这里一共七个……”
并不习惯与人靠的过亲近，老韩侧跨半步拉开与裴秋实的距离，之后才看了过来，丝毫没有隐藏藏在眉间的喜气：“都成了。”
说罢，他拿出一直藏在兜里的右手，对着裴秋实摊开掌心。
裴秋实定睛看过去，看到那小的如同两枚硬币拼起来大小的招魂幡上，已经亮起了八个字。
当下他就伸出双手握拳对老韩拱了拱：“恭喜恭喜。”
“同喜。”
抱拳应了裴秋实一声，老韩快速走到车那里拉开车门，发动汽车正要放下手刹，却突然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裴秋实。
被老韩这么一看，裴秋实被对方这脸上如潮水般褪去的喜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才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失笑出声：“我说老韩啊老韩，您老人家怎么还有了近乡情怯的心态了？”
让裴秋实这么一提醒，老韩连忙转回头放下手刹，发动汽车驶入夜色中。
见开车的老韩不说话，摇下车窗的裴秋实也默默抽着嘴里的烟，眼瞅着这条空无一人的公路两边干枯的树丛褪去，换成了高楼大厦，老韩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就听到车后传来一声呻吟。
回头看过去，裴秋实注意到车后那人被寒风吹得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懵逼得与他对视着。
呲牙冲着对方笑了一下，裴秋实打开车里的灯，接过老韩递来的警官证，冲着车后正要放声喊救命的人亮了一下：“哥们，刚才捅我时有啥感想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