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街鼓声隐约传来,意味着宫门已经落锁,宵禁也开始了,陈景恪只能留宿皇宫。
皇宫并非只有皇帝一个男人,也不是不允许外臣留宿。
别的不说,值班的御医和拱卫皇宫的宿卫,每天都生活在皇宫里。
不允许随便出入的是后宫,只占皇宫的一个角落而已,大多数地方都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反而是后宫嫔妃受到的限制更大,没有皇帝皇后的命令,她们就只能生活在后宫那一小块地方。
留宿皇宫对普通人来说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对于中央官员来说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有个东西叫值夜班。
各部门官吏轮流去皇宫值夜,随时听候皇帝差遣,值夜班的时候自然就要留宿皇宫。
所以皇宫不但每天都有人留宿,还准备有专门的房间供这些人休息。
李世民赐陈景恪一同用饭,吃完后就让侍者带他下去休息。
然后他把长孙无忌叫了过来,屏退左右开始密谈。
“辅机,对陈景恪你有何看法?”
长孙无忌回道:“医术高明,为人聪明谨慎知进退。但仙人入梦之说不可尽信,需派人调查之后方知真假。”
然后还不无遗憾的道:“可惜他出身太低无人帮其扬名,否则早就名满天下了。”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澹澹的道:“如果入梦之说是真的呢?”
长孙无忌正想说,如果是真的那就是祥瑞中的祥瑞,可话到嘴边就意识到不对。
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可能明知故问。可现在他还是这么问了,那就必有深意。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只能说他果然不愧是皇帝的大舅哥兼最信任的臣子,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今年十七岁,生于贞观元年。一岁得神仙入梦传授医术,一岁两个月也就是贞观二年开始治病救人。且他能治风眩症、气疾,还能切肉正骨……”
越说他的表情就越凝重,李世民的脸色也就越难看。
贞观四年皇帝风眩症爆发,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求助于丹药。
贞观五年和七年,太子李承乾两次高热昏迷几欲丧命,疑似风眩症发作。
贞观九年太上皇李渊风眩症发作崩逝。
贞观十年皇后长孙氏在气疾的折磨下崩逝。
贞观十三年太子李承乾足疾导致跛足,为后续父子离心乃至造反埋下伏笔。
如果陈景恪老家的地方官按照程序,把当地诞生神童之事上报朝廷,早在贞观二、三年他就应该出现在长安城,后续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眼珠子都红了,他父亲早逝被异母兄赶出家门,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感情非常的深厚。
妹妹的病逝对他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让他伤心消沉了许久。
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一茬,只是觉得陈景恪运气不好,也没觉得地方官做错了。
毕竟你出身低不被人重视,也怪不了别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妹妹很可能就是因为地方官不作为,错过救治机会而崩逝,这如何能忍?
离开座位跪在李世民面前,他悲愤的道:“圣人,你要为皇后报仇啊。”
李世民也是虎目含煞,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白死的。不过即便是报仇也要先把事情真相调查清楚,如此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长孙无忌马上道:“请圣人把此事交由臣去调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此事调查清楚,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死妹妹的人,他心中默默的道。
李世民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意,此事我只信任你。”
……
陈景恪被侍者一路带到休息的地方,条件还算不错。这一天劳心又劳力他也疲了,就想躺下休息。
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不是认床也不是紧张,单纯是热的。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会儿就是一身汗,呼吸的空气感觉都和蒸汽一般,能睡的着才见鬼。
真不知道宫里的人是怎么熬下去的,难怪那么多体弱多病的,就这环境身体能好才有鬼。
实在睡不着,他干脆爬起来准备到外面看有没有风。
出了门准备到院中凉亭坐一坐,走近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
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过去的时候,就听那人说道:“可是陈神医?不妨过来一会。”
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尽管心中疑惑,但在宫里也没什么好怕的,他就大方的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入凉亭,借着月光发现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气度雍容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壶茶和笔墨纸砚,难道是想赏月作诗?
那人也上下打量着他,赞道:“一表人才,是个好儿郎,最难得的是以弱冠之龄就掌握如此高深的医术。”
陈景恪拱手道:“郎君谬赞了,还要谢过郎君相邀才是。”
那人笑道:“这倒大可不必,此处亦非我家,谁人都能来。”
陈景恪借机问道:“敢问这位郎君是?”
那人回道:“某马周。”
陈景恪惊讶不已,连忙再次行礼道:“原来是马相公当面,失了礼。”
马周少时就成为孤儿,家境贫寒,喜好学习,尤其精通《诗》、《传》,后为李世民重用成为一代贤相。
对这样的大人物,陈景恪内心还是保持着敬畏的。
同时他也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了,宰相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难,更何况皇帝也没有特别保密。
马周笑道:“是我唐突才对,神医请坐。”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很疑惑对方的目的,但陈景恪还是在他对面坐下。
马周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道:“这么晚了神医还没休息?”
陈景恪先是道谢,然后叹道:“有心想睡,奈何实在闷热,难以入眠。”
“哈哈,神医真是个妙人。”马周大笑道:“不过皇宫确实闷热,初来者一时难以适应也是正常。”
陈景恪谦虚的道:“不敢当,倒是马相公品茶赏月好雅兴。”
哪知马周却说道:“非也,如此闷热的天气老夫也难以生出赏月之心。实不相瞒,我是在等神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