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证伤寒这个名字,据考证最早见于南宋末年王硕编写的《易简方》里,其后逐渐被医家所接受。
此时才初唐众人自然没有听说过。
所以当陈景恪说出一种全新的疾病名称的时候,何求、姜子安和周围那些太医署的先生,都露出了惊讶又兴奋的表情。
每一个新的名称,都代表着一个新类型疾病的发现乃至突破。现在自己有幸能见到,自然是非常兴奋的。
如果能偷师一点那就更好了。
何求知道陈景恪从不藏私,所以很大方的求教道:“是的,麻黄汤乃解表之药。”
“虽然它的适用症状和高郎君之症状不尽相同,但应当能发挥解表之效用,缓解其病情。”
“可是用药之后高郎君的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想来是哪里出现了谬误,还请医师指点。”
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等着他讲解。
陈景恪也确实没有藏私的意思,道:“阴证伤寒是指寒邪不经三阳经,乘虚直中三阴经所出现的虚寒证候……”
“患者多表现为以恶寒战栗,不热肢冷,腹满胀痛,或少腹绞痛,呕吐下利等症,严重者可意识模湖。”
早在张仲景《伤寒论》中就论证过阴经伤寒,后经历代医家钻研,人们对它已经有了较深的认识,只是还没有结出最后的果实,
在场的医师又是大唐最为杰出的那部分之一,本身基础就很深厚。
听完陈景恪的讲解犹如醍醐灌顶,之前的种种理论迅速融会贯通,那颗果实终于结成。
众人有多兴奋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地方不对,他们早就大声欢呼起来。
看向陈景恪的目光里也再也没有一丝怀疑,只有尊敬。
何求先是恍然大悟,不过马上眉头又皱了起来,道:“以医师所言,阴证伤寒乃元阳素虚故为外邪侵入三阴经所致。”
“可高郎君乃习武之人,身体素来强健,并无阳虚之症啊。”
高侃也说道:“是的,家父弓马娴熟,虽年过半百依然勤练不辍,十余斤长槊每日都要练上一刻钟。”
陈景恪不禁咋舌,要知道平时常见的刀剑也就一斤多点,十余斤的兵器是什么概念可想而知。
这位高老爷子每天都能耍十来分钟,确实很厉害。
可是……
陈景恪摇头道:“表面强壮罢了……令尊平日里可有特殊爱好,或者特别喜欢吃的食物?”
高侃想了想道:“喜欢吃犬肉算吗?”
陈景恪眉头却皱了起来。
何求问道:“医师可是发现了什么?”
陈景恪喃喃道:“不正常,太不正常了。狗肉乃大热之物吃多了只会让人内热而不是阳虚。”
“他又是习武之人勤练不辍,还没有不良嗜好,不应当出现阳虚之症啊。”
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下来,静静的看着他。
如果是刚来的时候,肯定会有人毫不客气的说:是你自己搞错了吧,高老爷子就不是阳虚。
可对方刚传授了他们阴证伤寒方面的知识,再当面打脸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就算真的质疑他判断失误,也要私下指出来,保全他的面子。
高侃不是医师,尽管也怀疑陈景恪看错了,但见这么多医师都不说话,也没敢直接质疑。
况且自家老爹还要对方治疗,还是要给人留点面子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陈景恪也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诊断来了,莫不是真的又出现了全新的伤寒分支?
还是再做一次检查吧,别真的是哪里出现了疏漏。
想到这里陈景恪就抓起高老爷子手臂准备号脉,然后就见一方手帕从他袖子里掉落。
他连忙捡起来准备塞回去,当目光不经意看到手帕上的鸳鸯刺绣时,不禁愣了一下。
然后就察觉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味儿传来,如果他没猜错这条手帕的原主人十有八九是个女人。
女人?
犹如一道闪电,击散了脑海中的迷雾,他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目光诡异的看着高郎君,心道老头玩的挺花呀。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还不能就此确认,先问问高侃再说吧。
考虑到这事儿是隐私,不方便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就对高侃说道:“高将军,请过来一下。”
高侃尽管很疑惑,还是走过来道:“陈医师有何事?”
陈景恪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件关于令尊隐私的事情想要问一下。”
说完还抖了抖那块手帕。
高侃的表情马上就变得窘迫起来,显然他想到了什么。
连忙钻进马车,并对姜子安和何求说了声抱歉。
两人都识趣的后退了几步。
等帘子放下来之后,何求无声的道:“你发现了什么?”
姜子安憋住笑,无声的道:“手帕。”
两人相视而笑,高老爷子阳虚的原因找到了。
马车内。
高侃尴尬的道:“咳……此事还请陈医师代为保密。”
陈景恪表情很平静,道:“高将军放心,保护病人隐私本就是我辈职责……但请老实告诉我,令尊可好……嗯,有几房妾室?”
高侃脸色不自然的道:“月前才纳了第七房,算上贴身伺候的丫鬟,咳咳……”
“我见他平日里身体强壮竟忽略了此事,以至于误导了医师,还望海涵。”
陈景恪道:“我懂,既然知道了原因,那剩下的就好办了……不过还请劝一劝令尊,当节制。”
高侃脸色涨红,道:“好,我知道了。”
陈景恪不再说什么,把手帕塞回高老头袖子里,先一步从车上下来。
何求和姜子安连忙问道:“陈医师,可找到病因?”
陈景恪神情如常的道:“找到了,高郎君乃元阳素虚,他所患确为阴证伤寒。”
何求和姜子安脸上都露出怪异之色,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是朝陈景恪道:
“陈医师医术高明,我等佩服。”
后面的医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事情涉及到高老爷子的隐私,没有追问。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知道是元阳素虚,知道阴证伤寒是正确的就行,他们又学到了一样新医术。
这时高侃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从马车上跳下拱手道:“烦请陈医师为家父用药。”
其他人眼睛也纷纷亮了起来,知道病理还不算,知道解法也同样重要,不知道陈医师愿不愿意教他们。
陈景恪说道:“好,我去里面开药。”
说着就回到店内,何求和姜子安很知机的跟了上来,其他人则站在原地犹豫不已。
直到有一个人说了句:“前怕狼后怕虎怎么能学到真本领,走,大不了被赶出来。”
马上就有人附和道:“对,若陈医师不弃,从今天开始我见到他当行弟子之礼。”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学无前后达者为先,去行个礼又咋了。
而且他们本身是太医署的先生,负责教导学生医术。
相互之间请教医术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门户之见没有外面的人那么深。
所以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进去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