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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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愿意自己走上绝路的。

可是你若真的不愿意,也没有人能*你走上绝路。

唯一能使你走上绝路的人,就是你自己!

×××

山路很窄,陡峭,崎岖,有的石块尖锐得就像是锥子一样。

可是前面还有路。

一片浓阴,挡住了秋日正午恶毒的阳光,宫本藏木摘下了头上的马连坡大草帽,坐在地上,倚着树干不停地喘息。

他想用草帽来扇扇风,但手臂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酸疼麻木,竟似连抬也抬不起来。

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他无论杀了多少人,都不会觉得有一点疲倦,有时杀的人越多,精神反而越好。

以前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个超人,是个半神半兽的怪物。他总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永远也用不完的。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也只不过是个人,是个满身疼痛,满怀忧虑的老人。

“我为什么也会跟别人一样,也会变得这么老?”

老,本就是件很令人伤感的事,可是他心里却只有愤怒和怨恨。

现在他几乎对每件事都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他认为这世界对他太不公平。

他辛苦挣扎奋斗了一生,流的血和汗比别的人十个加起来还要多。

但现在他却要像一只被猎人追逐的野兽一样,不停地躲闪,逃亡……

他曾拥有过这世上最大的一片土地,但现在却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他也曾经有过这世上最优秀的车队,但现在却只能用自己的两条腿奔逃,连脚都被石头扎出了血。

他当然愤怒、怨恨。

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结果是谁造成的。

也许他根本不敢想。

×××

沈三娘就在他对面,坐在一个很大的包袱上,也在喘息着。

她一向是个很懂得修饰的女人,但现在身上却到处都沾满了血污、尘土、泥沙,脚上的鞋子也快磨穿了,连脚底都在流着血。

她整个人都显得很虚弱,因为她刚才还呕吐过──她刚从头发里找出一个人的半边下颚。

有风吹过的时候,她身上就会觉得一阵寒意。

那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她前胸的衣裳已裂开,只差一分,独眼龙的刀就已剖开她的胸膛。

可是她心里并没有怨恨。

因为这本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宫本藏木,更怨不得别人。

她知道宫本藏木正在看着她,平时他看着她的时候,她总会对他嫣然一笑。

但现在她却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从裂开的衣襟中露出的胸膛。

宫本藏木忽然叹了口气,道:“包袱里还有衣裳,你为什么不换一件?”

沈三娘道:“好,我就换。”

但她却没有换,连动都没有动。

平时宫本藏木无论说什么,她都只有顺从,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立刻去做。

宫本藏木凝视着她,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三娘道:“我什么也没有想。”

宫本藏木道:“但是你看来好像有心事。”

沈三娘淡淡道:“就算我有心事,也并不一定要告诉你的。”

宫本藏木嘴角的肌肉突然僵硬,就像是忽然被人掴了一巴掌。

这女人也许欺骗过他,甚至出卖过他,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当面顶撞过他,更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连一次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

只不过他已是个老人了,已学会把女人当做车一样看待。

他当然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问她为什么变了。

他只是笑了笑,道:“你累了,去洗个脸,精神也许就会好些的。”

林外有流水声,用不着走多远,就可以找到很清冽的泉水。

可是她没有动。

宫本藏木又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闭上眼睛,已不准备再理她。

“不理她。”

这三个字岂非正是对付女人最好的法子。

她生气时,你不理她;她要跟他吵,你不理她;她向你要东西,要钱花,无论要什么,你都不理她。

她拿你还有什么办法?

只可惜这法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就连宫本藏木都不见得真的能做到。

沈三娘忽然道:“你刚才问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本来不想说的,但现在却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宫本藏木道:“你说。”

沈三娘道:“你不该杀那些人的。”

宫本藏木道:“我不该杀他们?”

沈三娘道:“你不该!”

宫本藏木并没有张开眼睛,但眼睛却已在跳动,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杀他们,只因为他们出卖了我,无论谁出卖了我,都只有死!”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仿佛在尽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道:“难道那些人全都出卖了你,难道那些女人和孩子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斩尽杀绝。”

宫本藏木冷冷道:“因为我要活下去。”

沈三娘突然冷笑,道:“你要活下去,别人难道就不要活下去?──—我们若要走,他们绝不会有一个人来阻拦的,你为什么一定要下那种毒手?”

宫本藏木的双拳突然握紧,手背上已暴出青筋,但过了半晌,又慢慢地松开,慢慢地站起来,走出了树林。

×××

泉水冷而清冽。

宫本藏木蹲下去,用双手掬起了一捧清泉,泉水流过他手腕时,他心情才渐渐平静。

无论谁都觉得他是个冷静而沉着的人,比任何人都沉着冷静。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怒气发作时,有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沈三娘已跟着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他的背脊仍然挺直,腰仍然很细,从背后看,无论谁也看不出他已是个老人。

就连沈三娘都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她本是为了复仇,才将自己献给他的,但当他占有她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未有的满足和欢愉。

这种感觉她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得到过。

“难道我就是因为这缘故,才跟着他走的?”

她从未这么样想过,现在一想到,忽然觉得全身发热。

宫本藏木当然知道她来了,却没有回头。

过了这条清泉,山路就快走完了,从这里已可看见前面一片广大的平原。

平原上阡陌纵横,就像是棋盘一样。

宫本藏木眺望着远方,缓缓道:“到了山下,我们就可以找个农家借宿一宵……”

沈三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然后呢,然后你准备怎么样?”

宫本藏木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在问我准备怎么样?还是在问我们准备怎么样?”

沈三娘用力握紧了双手,道:“是问你,不是问我们。”

宫本藏木的身子突然僵硬。

沈三娘并没有看他,突又冷笑,道:“你是不是也准备将那家人杀了灭口?”

宫本藏木霍然回身,凝视着她,缓缓道:“一个人在逃亡时,有时就不得不做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呕心的事,可是我并没有叫你跟着我,从来也没有。”

沈三娘垂下了头,道:“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我本来已下了决心,无论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跟着你,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我就死!”

她的声音已哽咽,泪已流下,接道:“我本来已决心把我这一辈子都交给你,因为我……我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觉得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事,你都是条男子汉,但现在……现在……”

宫本藏木道:“现在怎么样?”

沈三娘悄悄地擦了擦眼泪,道:“现在你已变了。”

这句话说出来,她心里忽然一阵刺痛。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宫本藏木变了,还是她自己变了。

宫本藏木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了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变的女人,更没有不变的感情。

何况,无论谁过了这么久终日在逃亡恐惧的生活中,都难免要改变的。

宫本藏木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好,来,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我并没有要求,现在你自己要走,我当然更不能勉强。”

沈三娘垂着头,道:“我也仔细想过,我走了,对你反而有好处。”

宫本藏木淡淡地笑了笑,道:“谢谢你,你的好意我知道。”

“谢谢你”,这三个字虽然说得平淡,但沈三娘却实在受不了。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又充满了惭愧和内疚,几乎忍不住又要改变主意。

不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管他做过多少对不起别人的事,却从来也没有亏负过她。

她总是欠他的,现在他若拉起她的手,叫她不要离开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

但宫本藏木却只是淡淡问道:“以后你准备到哪里去?有什么打算?”

沈三娘咬着唇,道:“现在还没有,也许……也许我会先想办法去存点钱,做个小本生意,也许我会到乡下去种田。”

宫本藏木道:“你能过那种日子?”

沈三娘道:“以前我当然不能,但现在,我只想能安安静静,自由自在地活两年,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宫本藏木道:“若是死不了呢?”

沈三娘道:“死不了我就去做尼姑。”

宫本藏木又笑了,道:“你用不着对我说这种话,我知道你绝不是肯去做尼姑的女人,其实你年纪还轻,应该再去找个男人的,找个比较年轻,比较温柔的男人,我配你的确太老了些。”

他虽然在微笑着,但眼睛里却已露出种愤怒嫉妒的表情。

沈三娘并没有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绝不会再去找男人了,我……”

宫本藏木打断了她的话:“也许你不会去找男人,但却一定还是有男人会去找你的。”

沈三娘沉默着,幽幽道:“也许……将来的事,本就没有人能预料。”

宫本藏木冷冷道:“其实我很了解你,像你这样的女人,只要三天没有男人陪你睡觉,你根本连日子都活不下去。”

沈三娘霍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她永远没有想到他忽然会对她说出这么粗鲁,这么可怕的话。

宫本藏木的眼睛也已因愤怒而发红。

他本来想勉强控制自己,做一个好来好散,很有君子风度的人,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她在床上的风情,想到她以后跟别的男人在床上时的情况,想到那些年轻的,像狗一样爬在她身上的男人……

他忽然觉得心里就好像在被毒蛇咬着,突又冷笑道:“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不如去做婊子,那样你每天都可以换一个男人。”

沈三娘全身都已冰冷,刚才的惭愧和自疚,忽然又全都变成了愤怒,忽然大声道:“你这种建议的确很好,我很可能去做的,只不过一天换一个男人还太少,最好能换七八个……”

她的话没有说完,宫本藏木突然一掌掴在她脸上,随手揪住了她的头发,恨恨道:“你……你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沈三娘咬着牙,冷笑道:“你杀了我最好,你早就该杀了我的,也免得我再跟你睡这么多天,让我一想到就恶心。”

她知道她不能用别的法子伤害他,只有用这些恶毒的话。

宫本藏木的拳已握紧,提起。沈三娘目中也不禁露出恐惧之色,她知道这双拳头的可怕。

世上也许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拳头了,只要一拳击下,她的这张脸立刻就要完全扭曲,碎裂。

可是她并没有哀求。她还是张大了眼睛,瞪着他。

她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皱纹,每一根都在颤抖跳动,甚至可以看见冷汗一粒粒从他毛孔中沁出来。

宫本藏木也在瞪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长叹了一声,紧握着的拳头又松开。也许他真的已老了,他的脸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衰老,疲倦。

他挥了挥手,黯然道:“你走吧,赶快走,最好永远也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最好……”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

他忽然看见黑光一闪,从沈三娘背后飞来。

沈三娘的脸突然扭曲变形,一双美丽的眼睛也几乎凸了出来,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痛苦。

她伸出手,像是想去扶宫本藏木。

可是宫本藏木却向后退了一步。

她喉咙“格格”地响,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她还没有说出来,就已倒下。

一支小笔钉在她背上,穿透了她的背脊。

一支小笔!

×××

宫本藏木看着这支笔,开始时也显得愤怒而惊讶,但忽然就变得说不出的恐惧。他本来是想去扶她的,却又突然退缩,头上的冷汗已雨点般流下来。

山风吹过,木叶萧萧。

小笔本是从林中发出的,但现在幽暗的树林里却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人影。

宫本藏木一步步往后退,一张脸竟也因恐惧而变形,突然转身,一掠而起,越过了泉水,头也不回地冲了下去。

沈三娘伏在地上,挣扎着、呻吟着。

可是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听着他的脚步声冲下山,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知道他阴沉而凶险,有时很毒辣,很残忍。

但她却从未想到他竟也是个懦夫,竟会眼看着她被人暗算,竟连问都不问就逃了。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悲哀和失望,这种感觉甚至比她背后的伤还强烈。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觉得自己这一生是白活了,因为她竟将自己这一生,交给了这么样一个男人。

鲜血从她嘴角沁出时,她的泪也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也听见了这人的叹息声。

“想不到宫本藏木竟是这么样一个男人,就算他不能替你报仇,至少也该照顾照顾你的,可是他却逃得比狗还快。”

听声音,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是个陌生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从背后暗算她的?

“你虽然是死在我手上的,但却应该恨他,因为他比我更对不起你。”

果然是这个人下的毒手。

沈三娘咬着牙,挣扎着,想翻过身去看这个人一眼,──她至少总应该有权看看杀她的究竟是什么人?

但这个人的脚却已踏在她背上,冷冷地笑着道:“你若是想看看我,就不必了,你反正也认不出我是什么人,你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我。”

沈三娘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人道:“因为我觉得你活着反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还是死了的好!”

沈三娘咬着牙,连她自己都不能不承认,刚才她心里的确有这种感觉。

这人又道:“我若是个女人,若是跟了宫本藏木这种男人,我也绝不想再活下去,只不过……死,也有很多种死法的。”

“……”

“你现在还没有死,所以我不妨告诉你,有时死了反而比活着舒服,但却要死得快,若是慢慢地死,那种痛苦就很难忍受了。”

沈三娘挣扎着,颤声道:“你……你难道还想折磨我?”

这人道:“那就得看你,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些。”

沈三娘道:“你要我说什么?”

这人的手,从地上提起了那大包袱,道:“这包袱虽不小,但宫本藏木的财产却绝不止这些,你们临走时,把他的财产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三娘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人悠然道:“你只要再说一句‘不知道’,我就剥光你的衣服,先用用你,然后再挑断你的脚筋,把你卖到山下的土婊馆去。”

他微笑着,又道:“有的男人并不挑剔,残废的女人他们也一样要的。”

沈三娘全身都已冰冷。

这人说话的声音温柔而斯文,本该是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却比野兽还凶暴残忍。

这人道:“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

沈三娘道:“我……我……”

忽然间,山林那边传来了一阵清悦的铃声。

一个很好听的少女声音在说:“我知道他一定是从这条路走的,我有预感。”

有个男人笑了。

那少女又大声道:“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的预感,那有时的确比诸葛亮算的卦还要灵。”

这声音沈三娘也没有听见过,但是那男人的笑声却很熟悉。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她的心跳立刻加快。

然后她就忽然发现,用脚踩着她背脊的那个人,已忽然无踪无影。

.............................南宫洪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第二个人──只看见了一个女人倒在泉水旁。

他当然也看见了这女人背上的笔。

人还活着,还在喘息。

他冲过来,抱起这女人,突然失声而呼道:“沈三娘。”

沈三娘笑了,笑得说不出的悲哀凄凉。

她本来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看见南宫洪,但是看见了他,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她呻吟着,忽然曼声而吟:“天皇皇,地皇皇。

人如玉,玉生香,三菱重工中沈三娘……”

她笑得更凄凉了,轻轻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歌?”

南宫洪当然记得。

这本是那天晚上,他在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中,看到沈三娘时,随口说出来的。

他想不到沈三娘直到现在还记得。

沈三娘凄然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还记得吧,那天晚上你……”

南宫洪笑了,笑得也很凄凉,道:“我只记得那天晚上陪我喝酒的不是你。”

沈三娘嫣然道:“我也记得,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到那里去过。”

挣扎着说完了这句话,鲜血立刻又从她嘴角涌出。

南宫洪轻轻地用指尖替她擦了擦,心里又悲伤,又愤怒,忍不住问道:“这也是宫本藏木下的毒手?”

沈三娘道:“不是他!”

南宫洪道:“不是他是谁?”

沈三娘喘息着,道:“是个年轻人,我连看都没有看见他。”

南宫洪道:“但你却知道他是个年轻人。”

沈三娘道:“因为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刚才还在*我,问我知不知道宫本藏木的财产藏在哪里,听见了你们的声音他才走的。”

南宫洪道:“宫本藏木呢?”

沈三娘道:“他也走了,就像是忽然看见了鬼一样,逃下山去……”

南宫洪皱眉道:“他为什么要逃?他看见了什么?”

沈三娘咬着牙,道:“他一定以为你们追上来了,他……”

南宫洪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失声道:“他一定是看见了你背上的笔。”

×××

三寸七分长的笔。

小笔!

南宫洪撕下了一片衣襟,用他身上带的金创药,塞住了沈三娘的伤口。

然后他就拔出了这支笔。

尖而利的笔锋,在太阳下闪着光,光芒刺进了杜军军的眼睛。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就好像真的被刺了一刀。

南宫洪忽然回头,看着他,道:“你当然见过这种笔的。”

杜军军脸色又苍白得接近透明的,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点点头。

他不能不承认。

第一次看见这种笔,是在李虎的杂货店;第二次看见这种笔,是在那已被血洗过的长街上;第三次看见这种笔,是在那令他心都粉碎了的暗室中,在他那身世凄凉的情人尸身旁。

每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仿佛能看见李虎那张惊怖欲绝的脸,看见那孩子身上飞溅出的血花……

可是他以前想的难道错了?

南宫洪凝视着他,缓缓道:“你现在总该明白,这种笔并不是只有我能用的。”

杜军军沉默。

南宫洪叹道:“其实我若真的要暗算别人时,就绝不会使用这种笔,纵然用这种笔,也绝不会让它被别人看到。”

杜军军忽然道:“因为这是种很特别的笔?”

南宫洪道:“是的。”

杜军军道:“别人既然连看都看不见这种笔,又怎么能打造?”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能打造出这种笔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他苦笑着,又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要陷害别人时,都得费些苦心的。”

杜军军道:“你认为这是别人在故意陷害你?”

南宫洪苦笑道:“你难道还看不出?”

杜军军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他若不愿回答一个问题时,就会垂头看着自己的刀。

南宫洪道:“这个人让你认为我是挑起你和‘神刀’郭威那场血战的祸首,又让你认为我是谋害小翠的主凶,那时丁小仙恰巧被她二哥带走,连一个能替我证明的人都没有。”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这么做,显然只为了要在你我之间造成一段不可化解的仇恨,要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杜军军握刀的手上,又有青筋凸出,却还沉默着。

南宫洪道:“看来他的确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因为他这计划实在很周密,令我根本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他这次终于露了马脚,我无论怎么解释,你都绝不会相信的。”

杜军军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连一个字都没有解释过。

南宫洪道:“这次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没有打得头破血流,居然还在一起。”

他苦笑着又道:“三娘若已死了,你若不是跟我一起来的,想必又会认为害死三娘的凶手是我──现在宫本藏木就一定会这么样想的。”

丁小仙一直嘟着嘴,在旁边生气,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生气的。

但现在她却忍不住问道:“你想不想得出有谁会这么恨你?要这样子害你?”

南宫洪叹道:“我想不出,所以我一定要问清楚。”

他垂下头,才发现沈三娘竟又挣扎着抬起头来,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看着丁小仙。

丁小仙也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南宫洪道:“这位沈三娘,你还没有见过……”

丁小仙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知道她是谁,只不过不知道她怎么会跟你这么熟的,你对她好像比对我还要好得多。”

南宫洪忽然明白她是为什么在生气了。

她又在吃醋。

这女孩子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吃醋,一吃起醋来,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话她都说得出口。

可是沈三娘为什么会用这种眼光看着她呢?

南宫洪想不通。

丁小仙冷笑着,又道:“喂,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南宫洪根本就不准备理她,她吃起醋来的时候,就根本不可理喻。

丁小仙的火气当然更大了,冷笑道:“我看你们之间好像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是不是要我躲开点,好让你们慢慢地说?”

南宫洪道:“是的。”

丁小仙瞪着他,眼圈忽然红了,撇了撇嘴,跺了跺脚,竟真的扭头就走。

南宫洪也根本就不准备拉她。

沈三娘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小姑娘爱你已爱得要命,你不该故意气她的。”

南宫洪笑了笑,说道:“可是我的确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沈三娘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暗算我的那个人,说话是什么口音?”

南宫洪笑道:“跟你说话的确是件愉快的事,你好像永远都能猜得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沈三娘也笑了,笑得却更酸楚。

她唯一不能了解的人,就是宫本藏木,但却已将这一生交给了他。

她了解别人又有什么用?

过了很久,她才提起精神,道:“那个人说的是北方话,听声音绝不会超过三十岁,说起话来很温柔,就算他说要杀你的时候,也是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甚至还好像带着微笑。”

南宫洪叹道:“世上本就有很多笑里藏刀的人,这并不能算得特别。”

沈三娘道:“他说话只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南宫洪立刻追问,道:“哪一点?”

沈三娘道:“每次他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舌头总好像卷不过来,总带着点‘能’字的声音,就好像刚才那位丁姑娘一样。”

现在南宫洪终于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丁小仙了。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但脸色却已变得很苍白,苍白得甚至比杜军军还要可怕。

沈三娘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他是谁了?”

南宫洪似在发怔,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沈三娘道:“你在想什么?”

这次南宫洪竟连她在说什么都没有听到,因为他耳朵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吼。

“人都来齐了么?”

“人……”

他的人就仿佛突然被雷电击中,突然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忽然发出一种很奇怪的红光。

连杜军军都已忍不住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丁小仙当然更吃惊。

她虽然远远地站在那边,但眼睛却始终是盯在南宫洪身上的。

她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南宫洪像这样子,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南宫洪以往是最沉得住气的,你就算一刀把他的鼻子割下来,他脸上也绝不会有这么奇怪的表情。

他脸上虽然在发着光,但眼睛里却又仿佛带着种奇特的痛苦和恐惧。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种表情,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看到他这种表情,丁小仙连心都碎了。

她刚才还在心里发过誓,永远再也不理这个人,但现在却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她奔过来,拉起南宫洪的手。

南宫洪的手也是冰凉的。

她更急,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子的?”

南宫洪道:“我……我在生气。”

丁小仙道:“生谁的气?”

南宫洪道:“你。”

丁小仙垂下头,却偷偷地笑了。

南宫洪忍不住问:“我在生你的气,你反而笑?”

少女的心事,的确是费人猜疑。

丁小仙垂着头,道:“就因为你生我的气,所以我才开心。”

南宫洪更不懂:“为什么开心?”

了小仙道:“因为……因为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么会为我气成这样子?”

南宫洪也笑了。但笑得却还是没有平时那么开朗,笑容中竟仿佛带着很深的忧虑。

丁小仙却看不见,因为她整个人都已依偎在他怀里,无论有多少人在旁边看着,她都不在乎,她从不想掩饰自己对南宫洪的感情。

杜军军看着他们,忽然转过身,走下山去。

泉水从山上流下来,阻住了他的路,可是他却没有看见。

他笔直地走过去,走在水里,冰冷的水,淹没了他的腿。

可是他没有感觉。

南宫洪在后面呼唤:“等一等,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宫本藏木。”

他也没有听见。

他走得很慢,却绝不回头。

南宫洪目送着他瘦削孤独的背影,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他真的变了,不但变得更孤独,而且很消沉,再这样下去,我只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他不忍说下去。

沈三娘却忽然问:“他怎么会变的?”

南宫洪黯然道:“他亲眼看着一个他唯一真心相爱的女孩子,死在他面前,却救不了她。”

沈三娘道:“小翠?”

南宫洪道:“不错,小翠。”

沈三娘眼睛里忽然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轻轻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到他竟会真的爱上了小翠?”

南宫洪道:“你是不是认为小翠不值得他爱?”

沈三娘没有回答,她没法子回答。

南宫洪笑了笑,笑得很悲伤,缓缓道:“只可惜这世上却偏偏有很多人要爱上他本不该爱的人,这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和痛苦。”

沈三娘终于也忍不住黯然叹息,喃喃道:“这是为了什么?又有谁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人类的情感,本就是最难捉摸的,本就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也正因如此,所以人类才有悲哀,才有痛苦。

南宫洪看着沈三娘,眼睛里忽然也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无论谁受了杜军军那样的打击,都难免会跟他一样,一天天消沉下去的,只不过,这世上也许还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

沈三娘道:“谁?”

南宫洪道:“你。”

沈三娘沉默着,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不能死,我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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