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空反驳:“你误会了,我没有——”
花漪打断:“你走吧。”
燕空心口一窒。
花漪道谢:“我很感谢你背我下山,也感谢你给我缝合伤口,但我不想成为你的障。”
她冷道:“更不想成为你要破除的障。”
燕空心中一刺,失声:“我不是——”
“你是。”花漪截断燕空的话,她面上在笑,但笑不达眼底,“你历练结束后,会回到你的佛祖身边,可我还在这尘世,我不想往后余生,都对你放不下,求不得。”
燕空瞳孔收缩:“你答应了我,报完仇后随我回寺中——”
花漪轻笑:“我六根不清,贪恋这红尘,怕是无法伴在佛祖身边。”
燕空沉默。
“男女授受不亲,”花漪起身离去,“我不打扰小师傅你清修——”
燕空开口:“花漪。”
花漪顿住脚步。
燕空看着花漪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愿渡你。”
花漪回头。
见燕空一脸严肃,忍俊不禁:“渡我?我自认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绝不算坏人,没有需要你渡——”
燕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于这广阔天地,渺小如蜉蝣,”微顿,柔声说,“我愿化作一叶扁舟,帮你抵御风浪,渡你抵达美好的彼岸。”
花漪不语。
燕空起身走到花漪面前,报以歉意地笑:“小僧口笨舌拙,不该说你是我需破除的障。”
他自省:“障不在你,而在我,障在我心中,”朝花漪清浅笑,“我虽渡你,但渡你的同时,也是在渡我自己。”
压下心中的紧张,期待问:“愿意给小僧渡你,也自渡的机会吗?”
花漪没回答,而是问:“不担心你渡不了我,或者风浪太大,我们沉入河底,到不了美好的彼岸?”
燕空点头:“担心,”露出笑容,释然洒脱,“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悔。”
花漪盯着燕空看两秒,蓦地笑出声:“真要渡我?”
她眨巴眼:“我很难渡的,你想要渡我,怕是要花费大力气,甚至要赔上你自己。”
燕空不假思索:“佛祖割肉喂鹰,我若能渡化你,赔上自己又何妨。”
花漪深深凝视燕空,粲然一笑:“那就辛苦小师傅渡我了。”
燕空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
深夜,坟地。
坟墓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时不时传来不详的乌鸦叫声,阴森瘆人。
风声袭来,槐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树阴里马车上,花漪闭着眼打坐,吸来无数死气。
燕空坐在马车一角,眼睛直勾勾撷住花漪,他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修炼功法。
燕空袖子里的手缓缓攥成拳头,邪魔歪道,理应诛杀——
“小师傅,”花漪斯理慢条,“我佛慈悲。”
燕空呼吸微颤。
花漪有理有据:“坟地死气浓郁,我吸食些死气,相应的,坟地就会多些生气,我这是在做好事。”
所以——
“你不该对我生出杀意。”
燕空抿紧唇,袖子里的拳头缓缓松开。
“你,”他问,“你这是什么功法?”
花漪高深莫测:“家族传承。”忽然她睁开眼,朝燕空道,“有人来了。”
乌云遮住月亮,远处的黑暗里现出一簇微弱的烛光。
“慢点,沉死了。”
“慢什么慢?赶紧把人抬到地方扔了,好早点回去睡觉。”
两小厮装扮的男子抬着张竹席裹着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走来。
“到了。”两男子随便寻了块空地将人丢下,拍拍屁股提着灯笼离去。
燕空掀开马车帘下车。
花漪:?
“你干嘛?”
燕空回头:“尸横野外,太过可怜,小僧帮他挖个坑,起码不让野狼啃食了他。”
说完朝竹席走去。
花漪静了静,跟着跳下马车:“你一个人太慢,我们一起。”
燕空弯唇:“好。”
两人用树枝做工具,挖了个一人可躺的坑。
接着一人抬竹席一头,往坑里放。
忽然燕空开口:“等一下。”
花漪抬眼,见燕空掀开竹席那一头,不知看到了什么,瞬间沉下脸。
花漪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燕空要花漪把人放下,然后掀开竹席查看尸体的手腕。
被人用刀划开。
而尸体的脚踝处同样被人用刀划开。
除此之外,尸体的脸被刮花,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只能从穿着上看出这是一名女子。
“真巧,”花漪笑说,“跟我的死法一模一样。”
她撸高尸体袖子,手臂上已有尸斑。
“死亡超过三天,”花漪判断,“江湖中人,有一定武功,但没什么名气。”
燕空问:“杀她的,跟杀你的是同一人?”
花漪瞥燕空一眼,抬起尸体:“先让人入土为安吧。”
安葬好尸体,两人回到马车里,花漪对燕空莫名其妙道:“你算得不准。”
燕空微怔。
花漪笑道:“你说你掐指一算,算出我是异数,可实际异数另有他人。”
燕空皱眉:“你的意思是蒋昭才是掀起血雨腥风,导致整个江湖生灵涂炭之人?”
花漪摇头:“不不不,”她勾唇,“如果不是我从棺材里爬出来,蒋昭两个月后会成为新的武林盟,光明磊落,人人爱戴。”
她嘲讽:“靠吞噬他人生命,来增强自己修为一事永远都不会败露,因为受害人全都死了。”
燕空心脏猛地抽紧,他一把抓住花漪手臂:“吞噬你生命?”
花漪点头:“对,吞噬生命,”恍然,“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跟蒋昭的关系,以及蒋昭为何要杀我。”
燕空呼吸微窒。
花漪漫不经心道:“我跟蒋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会嫁给他,可惜有仇家屠了他蒋氏一族,杀了他父母。”
轻笑:“于是蒋昭为了复仇,就用刀子划开我的四肢放血,用蒋氏一族独有的秘法,将我的修为,包括我在武学上的天赋,全都移到他身上……”
花漪低下头,燕空手掌钢筋铁骨般箍住她手臂。
很用力,箍得她手臂疼。
“……抱歉,”燕空察觉到花漪目光,如梦初醒,被烫到般狼狈地收回手,“是我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