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种等待都是对人类精神的极大煎熬，但林风守着炉火，听着木屋外雪落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平静镇定。

他记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时，于家上下对他关心备至，称呼于树为小少爷，称呼他为“林家小少爷”。于向南每次见到他，都感叹自己没有一个女儿，以便于与林家联姻。

“我一直把于树当兄弟。”到了现在，他仍然这样想。

如果这一次不能成功地度过难关，他就要带着一份巨大的遗憾坠入轮回了。

外面，雪越下越大，他来不及考虑小航，而是在心底抱元守一，调养精神，等待着大战来临。

凌晨四点时，申九姑一个人出去，过了半小时才回来。

“通知你的人，一小时后进山，向山洞发动进攻。你们只需要解决山洞，其它地方，我自己的人会下手。天明之后，马上撤出大雪山，别再回头。”申九姑说。

“这一次，能确保消除隐患吗？”林风问。

“撤离时，我会把你的儿子送过去，让你们一家团聚，再不分开。”申九姑说。

这就是林风最想要的，所以，他立刻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把山洞地址发送给谦叔等人。

一小时后，大爆炸开始，接二连三的巨响和震动传来，木屋也簌簌发抖，一遍又一遍从屋顶落下尘土来。

林风和申九姑仍然坐在火炉旁，默默地倾听着山洞方向传来的动静。

“没想到我们会合作，幸好有你这样的超级智者，才达成了强强联手，消灭了人参巨树，把自由还给大家。”申九姑说。

“感谢你。”林风诚恳地说。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必感谢。”申九姑说。

“天亮后，我带小航走，从此各不相欠。”林风说。

“好，再也不会相见了，自此后，参门远遁北方，决不重出江湖。”申九姑点头。

林风向火炉里添了一根木柴，突然垂手，从灰烬中拔出一把枪口已经烧成了暗红色的手枪。

“我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但我很清楚，你一定保存了大雪山主人的很多东西，企图寻找机会取代它。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不是为了帮助大雪山主人寻找新的接班人，使得大家第二次陷入参门的威胁之下。”林风说。

“开枪吧，你杀不了我。我虽然没有大雪山主人那样的百变生命体，但已经拥有了物外化身。你杀我，只不过是杀了一个申九姑的影子而已，真正的她，永远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也永远存在于虚无缥缈之中，再也无人能够找到。”她说。

“得罪了。”林风缓缓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高温枪口中射出，一次次地射入申九姑的额头、咽喉、胸口、小腹中去。

他的手上戴着隐形高效石棉手套，所以无惧枪柄的高温，而这把手枪是南洋枪械高手以特殊材料锻造的，即使在火炉中炙烤，都不会发生子弹自爆的现象。

不管对方说什么，林风都不会上当了。

他向申九姑请求合作，也是一个圈套，目的是稳住对方的军心，让谦叔等人有足够的时间结束山洞那边的战斗。

在斗智的过程中，几经沉浮，最终还是他占了上风，及时识破了申九姑的如意算盘。

申九姑后退，浑身上下鲜血直流。

“受死吧，自作孽不可活。”林风淡淡地说。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大雪山里藏着那么多金条，那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申九姑嘶哑地惨叫起来。

“那些金条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全世界。”林风淡淡地说。

他是中医，由“望”字诀可知，对于申九姑这样的能够反噬家族的人而言，绝对做不到“忠、义、诚、信”四字。所以，他时刻提防，不让自己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申九姑出去联络人马时，他就将那把枪藏入火炉，最终拔枪建功，击杀大患。

“你没有好下场的，那誓约永远解除不了，就算这一代躲过去，下一代、下下一代，还会有人上门讨债，直到你还清债务为止……你以为你还是你吗？在大雪山主人的攻击之下，你早就不是你了，呵呵呵呵……”申九姑狂笑起来。

“的确是。”林风点点头。

他按下遥控器时，大爆炸瞬间发生。那时候，他的身体经历了倏分倏合的神奇阶段。那种感受十分玄秘，无法用物理学的词语来解释，大概意思就是，他的身体受到大爆炸影响，但又被大雪山主人利用人参的力量瞬间将他复原，表面看来，身体没受过任何伤害。

这件事的发生过程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申九姑如果知道这一点，就证明她也曾经有过同样的经历。

“一辈子，你都是大雪山主人的奴隶，它通过这种手段，已经攫取了你的未来。”申九姑说。

林风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点头：“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现在，我们的账还清了，你跟其它江湖门派之间的恩怨也结清了。放心地去吧，下一个轮回，千万不要为虎作伥了。”

申九姑该死，因为她在城市混战中杀了太多人，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留下的一滩滩鲜血。她不死，正义和天理无处存身。

林风杀她，就是为所有的死者讨一个公平了断。

申九姑倒在火炉边，低声惨笑着，把自己的左臂伸进了火炉中。很快，火舌翻卷，将她的左臂点燃。

“只有这样……才了断得……干干净净……”她喃喃地说。

火舌突然肆虐乱飞，沿着她的手臂一路烧出来。

林风冷静地转身走出去，根本不屑于看一个作恶者的最终毁灭过程。

“你也完了，你也完了，只要被大雪山主人盯上的，最终只能毁灭……”申九姑在林风背后大叫着。

林风低头，默默地上子弹，等到背后风声一响时，立刻旋身，对着扑上来的申九姑开枪。

申九姑双臂着火，左臂已经烧去了一半，看上去犹如一个自残、自焚的人形风筝。

第二轮射击，林风瞄准的是申九姑的面部要害，十二颗子弹射出去，申九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踉踉跄跄地倒退回去，撞在火炉上，仰面倒下。

“回去吧，无论自焚还是其它什么，都是你应得的报应。你逼死了那么多人，拆散了那么多家庭，唯有如此，才对得起‘天道循环’四个字。”林风说。

申九姑再也没有出声，稍后，木屋突然燃烧起来，几分钟之内便烈焰冲天。

远处，两辆直升机一前一后飞过来，在山坡上缓缓降落。

金若兰从直升机上下来，一头扑进林风怀里，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谦叔、于向南、于树在第一架飞机里向着林风挥手。

“走，去找小航，带他走。”林风说。

他没有丝毫慌乱，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在木屋后的山沟里，他们找到了沉睡在雪窝里的小航，一把抱起来，返回直升机。

金若兰亲自驾驶直升机，拉起操纵杆，直升机立刻升空。

“山洞已经炸毁，后面的两个箱子里是备用的烈性炸弹……这一次，应该是大获全胜，没留后患。”金若兰解释。

林风向下看，另一架直升机没有起飞，谦叔、于向南、于树从飞机上跳下去，冲进距离最近的一间木屋，转眼间就各搬着一只沉甸甸的箱子跑出来，扔在飞机上。接着，他们再次冲入木屋，肯定还是去搬箱子，而箱子里一定是装满了金条。

“真是愚蠢，他们难道不懂得计算一下直升机的载重极限吗？三个人加三只箱子已经很费力，再加三只的话——”林风的话还没有说完，下面的三人已经完成了第二次搬运，居然又翻身回去搬第三趟。

那实在已经超出了直升机的载重能力，就算把箱子放上，直升机也无法顺利起飞了。

“金条面前，人人都失去了理智。”金若兰说。

“他们太贪婪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忘记了参门的金条是不能动的……”林风感慨。

谁拿走金条，谁就沾上了大雪山的噩梦，终生不能解脱。

林风给谦叔打电话，但谦叔一直没接听，应该是忙着搬箱子，没有空闲接电话。

“我们落下去，替他们分担一些。”林风吩咐。

“下去？下去只怕有危险。林风，我们先走吧，先把小航送到一个安全地带去，然后再回来帮忙，怎么样？”金若兰问。

林风摇头：“不行，我预感到了，他们在那里有危险——”

轰的一声，谦叔他们钻进去的那一排木屋炸裂开来，停在木屋前的直升机也遭到了波及，直接被当场掀翻。

“完了，他们完了。”林风顿足。

三人觊觎金条，才错过了最佳的撤退时间，导致同时殒命，尸骨无存。

猛地，木屋废墟之中缓缓立起了一棵人参巨树，根须飘飞，造型诡异。

“我们没有炸死它，它还活着，又从这里钻出来了。”金若兰尖叫。

“我们走——”林风大叫。

现在，孩子最重要，不能再出任何危险了。

直升机刚刚向上攀升，那人参巨树陡然间伸出一条粗大的根须，横空而来，伸入机舱，缠住林风。

林风双手抓住舱门，抵抗根须上传来的巨大拉力。

直升机在半空中左右摆荡，情况十分危险。

如果金若兰一直加油的话，在螺旋桨升力与根须的拉力反向撕扯下，林风就会被拦腰切断。

“林风，切断它，切断它……”金若兰叫着，却无法离开驾驶座位。否则的话，顷刻之间，就要机毁人亡。

那条人参根须粗如手臂，而且韧性十足，根本无法切断。

“你带孩子撤离，我下去解决问题，然后再去找你。”林风做出了最终决定。

“不行，你不能——”金若兰大声阻止。

林风微笑着摇头：“若兰，孩子最重要，记住，一定把他救出去。”

他缓缓松手，立刻被根须拉出了机舱，向地面飞坠。

直升机失去了牵绊，突然升高数米。

林风仰面向上看，挥动双手，向金若兰告别。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再见若兰，再见小航……”他喃喃地低语着，放弃抵抗，自由下坠。

螺旋桨越转越急，持续升高，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坚决地向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