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当然不可能像于大龙那样，把明明应该自己承担的灾祸，偷偷地转嫁到别人头上。

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智者都如此行事，那么数千年来国家文化中的精髓将会被更改得面目全非。那已经不是个人和家庭的损失，而变成了整个民族的质变。

“想想看，你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拯救自己的儿子。你甚至想过，只要能拯救他，哪怕所有的大人一起献出生命也无怨无悔。我教给你办法，你却不听，岂不是白来一趟？年轻人，只要你转变思想，就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千万条道路，每一条都能达成目的，只看你怎样去选择。你无需现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考虑，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对方说。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林风说。

他的选择就是炸毁大雪山，彻底消灭人参巨树，让黑暗和罪恶无所遁形，全都在轰轰烈烈的大爆炸中化为齑粉。他希望自己能够勇挑重担，把很多前人没有做到的事进行到底，为那些无辜死难的人报仇雪恨。他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早就做好了与大雪山同归于尽的准备。

“没用的，年轻人，你想做的事我清清楚楚。既然把你引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你看清楚，我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不用说是你一个人，就算有一支武装部队杀进来，也会片甲不存。”对方说。

“我可以试试。”林风回答。

他的双手一直插在口袋里，突然拔出来，左右掌心里各握着一个遥控器。只要按下遥控器，他身上隐藏着的十二枚炸弹将会马上引爆，让这个山洞化为废墟。

之前，他一直没有做出最终决定，就是因为小航的存在。现在既然人参巨树邪气冲天，他也只能牺牲自己和儿子的性命，为世界除害。

“没用的，我已经说过了，何必执迷不悟？”对方说。

骤然间，天堑下的深渊亮起来，仿佛突然亮起了几千盏灯，每一盏灯都在缓缓移动着。

林风向下看，原来那些“灯”是生长在盘绕、延展、攀援、蔓生的人参根须之上。每一盏灯的大小和形状都不一样，有的小如米粒，有的大如箩筐，有的方形，有的三角形，有的横向蠕动，有的却上下跳跃。

其实，“灯”就是人参根须上生长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代表着一个单独的个体。

也就是说，人参巨树之所以数千年、数万年不死，就是因为它是由无数个体组成，死掉几十几百个，都不会影响它的主干生长。所以，那些“眼睛”疯狂地向上输送营养，才让它夜以继日地膨胀发展，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林风相信，自己看到的人参巨树仅仅是冰山一角，其根须、主干已经深入九幽之下，到达了地球的深处。

这种情况下，人类制造的炸弹再多，都不足以消灭对方，只不过是造成小小的局部伤害而已。可是，为了引爆，他自己就必须献出宝贵的生命，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林风”这个人了。

在生与死之间，一个人的确得深思熟虑，否则，一步踏错，就是一个轮回。

原来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让人类看到。

这正是人参巨树的高明之处，暗暗发展，等到人类发觉，形势已经不可控制。就像现在，它的千万条根须隐藏在深渊之中，任何一条都可以成长为另一棵人参巨树，从地球的另一个角落里生发出来，完美复制它的特性，直至取代它。这正是植物的特性之一，只要有一颗种子，就能成长为新的大树。

也就是说，人参在进化过程中并没有丢弃植物本身的先进性，相当明智地选择了弃其糟粕，留其精髓。

林风相信，当人参突破植物的瓶颈进入动物的状态时，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把动物、植物基因中最强大的部分巧妙融合，形成为新事物。

从前，当他和于家面对申九姑的时候，以为那就是强大的敌人，必须全力以赴，合力对付。可是现在看看，申九姑甚至不如人参根须上的一个单独个体那么可怕。毕竟她仍然是人，而不是人参。

“如果你能看清这一点，就是真正的智者。”对方说。

“我的确看清了，但我仍然称不上是智者，因为我无法为人类平息灾难。历史上那些大智者，无一不是掌控乾坤、稳定国家的大人物。与他们相比，我实在太渺小了。”林风说。

在对面这种巨大的敌人面前，任何一个人都必须承认自己的渺小。

“现在你可以跪下来，向我祈祷了。”对方说。

或许一万个人到这里来，面临这种情况，至少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会被折服或者被对方所威慑，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向对方谄媚臣服。

林风就是唯一的那一个不肯低头的人，因为他心里不仅有巨大的愤怒，而且有对金若兰和小航的深厚爱意。正是这种爱，支撑着他战斗下去，而不是简单地跪地求饶。

“你看错了，我永远不会跪下。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亡。”林风说。

猛然间，深渊中的灯盏动起来，迅速向上，攀援着天堑的绝壁接近林风。

他立刻向后退，但是，山洞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无数人参的根须，将他缠绕起来。

很快，所有的根须一起发力，将他高高地托举着，送到天堑的上方，面对那棵人参巨树。

在这些根须面前，他变成了蜘蛛网里的小虫，被紧紧缚住，挣扎不得。与此同时，无数细小的根须正试图钻入他的身体，控制他的每一个细胞。

“你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能够到达这里的，都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才，就像你看到的参娃一样。既然是被上天选中，那就必须接受命运的裁决，无法挣扎，也无需挣扎。”对方说。

现在，林风面对的虽然是一棵人参巨树，但在他眼中，那不是树，而是在植物、动物之上的另一种生物，已经超出了科学家的研究范畴，也就是科学理论中常说的人类“知识黑洞”。

黑洞无比巨大，隐藏的全都是人类无法用科学知识来解释的现象。

在唯心主义者来说，那些事是天意、神通、邪道、魔幻，是人力远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只能顶礼膜拜，无法出手干涉。

“宁愿死，也不肯向我低头？”对方大笑起来。

天堑之中，所有人参根须一起摇荡摩擦，仿佛也在嘲笑林风的无知。

当然，在实力对比无限悬殊的情况下，林风这样说，实在自不量力。

“在邪道威胁之下，我愿意选择死，而不是为虎作伥。像你过去所有的努力一样。只有一大批人选择了死，才能断绝你的营养供应，使你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终枯萎，销声匿迹。”林风回答。

在他与金若兰商议对策的时候，无数次提到这一点，等于是人类绝症中的饥饿疗法。只有通过切断营养的手段，断绝病菌的营养来源，才能制止它们的疯狂生长。

饥饿疗法是被中西医两界广泛验证过的治疗方式，具有相当的科学性。所以，把这种方法用到对付人参巨树上，也是完全可行的。

目前来看，人参巨树依靠参娃和为虎作伥者吸收营养，肆虐行动，才能在不离开大雪山的情况下，越来越强大。一旦没有了参娃和申九姑等人，巨树又不可能离开大雪山，找不到任何一种营养替代源，那它的末日就到了。

在这种战斗方式下，必须有无数人怀着大无畏的献身精神甘愿牺牲，将自己的墓碑变成后来者前进的路标，让那些有志之士拧成一股绳，向同一个目标前进。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叛徒和变节者都必须被无情地消灭，以免动摇军心。

那是一条千难万险之路，但必须要有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趟出一条路来，才能结束人参巨树黑暗邪恶的野望。

“那是不可能的，人类没有这样的决心和信心。人之初，性本恶，自私自利是天性和基因的一部分。”对方大笑。

“我会让你看到，人类消灭黑暗邪恶的决心有多么伟大——”林风缓缓地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

既然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按下遥控器的几秒钟，就成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几秒。

他留恋这个世界，深爱这金若兰和小航，更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可是，小家幸福比起大家安定来，始终只是芥子与须弥的差别。

“再见了若兰，再见了小航——”他希望自己这两句话能够通过临终前的“心声”传递到金若兰和小航的心里去。

炸弹威力巨大，林风做出“按下遥控器”决定之时，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想将人参巨树炸为齑粉，自己也必须是同样下场。

清清楚楚的，他听见了巨大的爆炸声。可是，接下来他所经历的却如同一场噩梦、怪梦、不可思议之梦。

那些贴身隐藏的炸弹威力极大，只要引爆，他必死无疑。可是，炸弹爆炸的瞬间，他的身体经历了一个“倏分倏合”的过程，并且没有一滴血流出来，更没有一点皮肉骨骼的损伤。

他向四周望，大爆炸对人参根须造成了重创，方圆十米、深度二十米之内的根须全都被扫荡一空，无法再纠缠他。

现在，他被那人参巨树上探出的粗大枝节抓住，凌空站在天堑之上。

“在我这里，死也是不容易的。”对方说。

那枝节横向移动，把林风送回了台阶一侧。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回去好好考虑，一定能想通。”对方说。

天堑深渊里的灯盏忽然间熄灭，重新变得无声无息。

对面，那人参巨树也收缩隐藏，回到石缝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