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龙打开了喷射器上的保险开关,对准铁笼子。眼下,他只要按下按钮,一股烈火就要喷出去,把老头子烧成灰烬,就像烧死的申鹿和申河一样。
“喷吧喷吧,没关系,哈哈哈哈……”申九姑的声音哈哈大笑。
“父亲,得罪了。”于大龙低声说。
“只要能消灭参门,于家牺牲再多也不足惜。”老头子的声音说。
呼的一声,喷射器的枪口喷出一束橘色火焰,钻进铁笼子里。这种场面十分残酷,因为于大龙亲手烧死了自己的父亲,换取了最终胜利。
这种胜利来之不易,而且其惨无比,根本不值得有任何欣喜。
很快,铁笼子被烧红,老头子被烧成灰烬,蜷缩起来。
咣当一声,于大龙扔掉了喷射器,跪倒在笼子前。
林风跟着下跪,向笼子里的灰烬磕头。
老头子已经为了消灭参门而捐躯,剩下的事就要靠于大龙安排了。
“父亲,我一定努力,不会让您的牺牲毫无意义。我会带领于家消灭参门,把所有的金条都拿回来。”于大龙说。
“不要再说金条了,金条,金条……好像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围绕金条。可你不想想,众人舍命对抗,为的是金条吗?不,为的是消灭参门,让天下百姓不再有任何危险。”林风叫起来。
老头子在他眼皮底下被烧死,这种情景极度震撼,让他意识到,与参门的战斗异常残酷,不战则已,战必死人。
“节哀吧。”林风低声安慰。
“我们都想到过今天的场景,但是,于家无暇悲哀,一直都在努力向前,解决一个又一个困难。下一步,我们仍然会不断地组织雇佣兵小队,深入大雪山内部去。我准备把父亲画的地图贡献出来,让更多人受益,随时可以直指木屋里的金条。”于大龙阴恻恻地说。
林风苦笑:“好吧,我们先埋葬了老爷爷再说。”
他们掀掉了铁笼子,把老头子烧焦了的残骸取出来,下楼埋葬。
门外的于树木然地看着他们两人忙碌,眼中没有一丝生机。
林风看见于树的表现,觉得眼下于树已经变成了被稻草压死的骆驼,再也活泼不起来了。
“于树,来帮忙。”他大声招呼。
于树晃晃荡荡地走过来,抓起铁锹铲土。
“爷爷已经说了地铁检修厂计划,到时候,我们一起做诱饵,引敌人上钩。”林风在于树耳边低声说。
于树没有表现得过度兴奋,因为一次次的失败已经磨得他失去了脾气,虽然年龄不到三十,心境却直奔七十而去。
“那是一场幻觉,可怕的幻觉。”于大龙对着刚刚隆起的土堆喃喃低语。
那一幕太可怕,林风想起来仍然浑身战栗。如果老头子没有超人的智慧和勇气,一定不会面对火焰喷射器而面不改色。他才是真正的英雄,现代人无人能及。
“不要太难过了。”林风说。
“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上一代人已经为这个社会做了很多很多,剩下的,就要由我们来独立完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于大龙说。
“只要那个计划顺利实施,参门一定死无葬身之地。”林风说。
“一切都要靠你了。”于大龙看着林风,眼中充满了期待。
“只要能解决麻烦,我责无旁贷。”林风点头。
“也许麻烦永远解决不了,大家期待的胜利只不过是一种幻觉。每个人最终都会走向死亡,不可避免地成为参门的猎物。”于树说。
“于树,你还是太悲观了,应该向于家的祖辈学习,勇敢地面对一切。”林风说。
每个人都希望于树能够挺立起来,承接重担,成为于家的中流砥柱。尤其是对于郭宝鹃来说,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借酒浇愁的懦夫。
“林风,我告诉你吧,你所看到的只是个美好的幻觉,没有人能抵抗参门的进攻,最终只能接受命运的审判。”于树苦笑着摇头。
忽然之间,于大龙眼中充满了悲哀,不敢再看于树,而是仰面上天。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剧,于大龙为了保全于家的命脉,刻意改变了于向南和于树的身体状况,以为这样做就是最好的选择,可以避开参门的猎杀。实际上,当初自以为聪明的选择,到了今天,却是亲手酿成了苦酒。这两碗苦酒,都要他自己喝下去,个中滋味可想而知。
“回去吧,于树,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林风说。”于大龙说。
“爷爷,其实现在说什么都白费了,你们一直觉得,可以运筹帷幄,击败参门。别做梦了,参门就像空气,你们能够击败空气吗?或者你们能离开空气吗?那是做梦,醒醒吧,不如现在就停下来,沉默地等待最后审判的来临。你们都有罪,而参门就是审判者。”于树的话越来越摸不着边际,林风根本听不懂。
“他醉了,不要管他。”于大龙说。
“这个时候,能把自己灌醉,反而是好事,压力能够小一点。”林风说。
“我没醉,现在的于家,只有我最清醒,醉了的是你们,总是妄想能够想出办法解决问题,但是可能吗?数百年来都没有人击败参门,就靠我们,靠我们从参门拿来的那些金条。你们才是在做梦,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我得回去告诉宝鹃,不要做梦了,早做打算,留不住的总要失去,该来的时刻总会来。”于树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去,一路哈哈大笑,笑声凄惨无比。
“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于大龙黯然说。
“不能怪某一个人,其实于家的每一个人都能为了家族荣誉而战,现在于树只不过是暂时受到了困扰,很快就能挣脱出来,放心吧。”林风说。
“他是于家的新一代,如果他失去勇气和信心,宝鹃和腹中的胎儿就更没有希望了。林风,我必须拜托你,为了于家,拼命一战。”于大龙说。
“爷爷,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郭宝鹃和胎儿。”林风用力点头。
“刚才我知道你一定会用针灸术,让我父亲开口说话,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我无数次问过他。父子之间总是能够心灵相通的,比如说他画的那幅路线图,本来乱七八糟,不辨东西,是我一次一次问他,我们通过心灵交流,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线。曾经有一阵,江湖上的寻宝者知道我有这样一幅地图,不远万里登门,献上十几件从王室里偷来的宝贝换这副地图。可是,地图代表的既是宝藏金条,又是生命终点,我没有给他们,一直深藏。假如有一天,你需要地图,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于大龙说。
林风摇头:“那些北方掮客才需要地图,或者你应该给他们。只有我,从来不会对金条起贪婪之心,有了地图也没用。”
“好,我就料到你会这样说。林风,我观察过,只有你看到金条、听说宝藏时无动于衷,其他人则都是双眼冒光,情绪激动。在这件事中,你一定能够带领大家走出困境,找到解决的办法。”于大龙说。
离开小楼前,林风默默地向着土堆鞠躬三次。
无论刚刚经历的是不是幻觉,他都明白,参门的来势再凶猛,总有一部分不屈的斗士前赴后继地挺身而出,全力对抗,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江湖需要无数脊梁支撑,他自己也发誓要做脊梁,而不是悲观厌世地躺下去,任由参门践踏而过。
“他瞎了、聋了、哑了,在这里困了几十年,但我从来都不觉得他是一个残疾了的废人。恰恰相反,我一直觉得我父亲是大英雄,开启了于家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于大龙始终陪在林风身边。
“只要有心,就算七窍尽失,也是智者英雄。”林风点头。
“从他身上,我看到了希望,但愿向南和于树也能逆境中奋起,拯救自己,拯救家族。”于大龙深深地叹气。
林风现在明白,于大龙是因为“恨”和“穷”,才会孤注一掷,与参门签订誓约,而不是别人眼中简单的“为钱卖命”,这两者有根本的区别。
古人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或许只是旁观者说的轻巧话,真正遭遇家族重创后满腔仇恨的人,根本不会原谅仇敌,而是卧薪尝胆,十年磨剑,直到将敌人屠戮干净,斩草除根。
像于大龙做的那些事,才符合江湖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彪悍作风。
“烧了,也就干净了。心里干净了,正好能够轻装上路,与参门决一死战。”于大龙说。
谦叔从黑暗中走出来,满脸都是悲哀沮丧。
“收拾残局吧。”于大龙说。
谦叔点点头,一个人走进小楼。
“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于大龙望着谦叔的背影,“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被别人托付,都值得别人信任。”
林风从来没有感受到江湖是如此险恶,而非风平浪静。很多自诩为江湖大人物的夸夸其谈之辈,都不算是真正的江湖人。
江湖没有任何光辉灿烂可言,而是充满了黑暗的猎杀,尔虞我诈的纷争。每次战斗背后,只剩满地狼藉。江湖之战永远没有胜者,就像现在,老头子死了,参门却永远存在,一条性命换来的只是一次幻觉。
“我还想去看看于树。”林风说。
“去吧,这个别墅将来有于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于大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