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突然放开了铁书,双手在桌上摸索。
“他要写字。”于大龙说着,把一支铅笔塞在老头子的右手里,又把一个本子递过去,放在老头子的左手边。
果然,老头子在本子上快速写了几个字,喉咙里咯咯连声。
那几个字相当潦草,一挥而就。
林风仔细辨认,那是“参帮怕炸药”五个字。
“父亲以前说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为申九姑准备了足够多的炸药。”于大龙说。
老头子又写了几个字——“血战到底,所有金条都是于家的。”
于大龙笑起来:“父亲年轻时好勇斗狠,我觉得,这才是于家的传家宝。可惜,向南和于树都改变了基因,变成了另外一种人……”
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人还是过度关注着参帮的金条,没有将全部心思放到匡扶正义、保卫百姓上来。
“爷爷,我想单独跟老先生在一起待一会儿。”林风请求。
“当然可以,不过他除了画画和写字,实在找不到其它沟通方式,交流起来十分费劲,你得稍微适应一段时间。”于大龙说。
林风点头,于大龙就悄声退出去,然后回头关门。
中医的针灸术可以短暂时间内改善人的听觉,强行与人交流。同样,只要是声带没有问题的人,也会在针灸术的帮助下,达到暂时出声的地步。
林风请求单独跟老头子相处,就是打算使用针灸术听听老头子到底遭遇了什么。他知道,于大龙从老头子这里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是猜测得来,相当模糊。
当然,于大龙智慧超群,凭着一张似是而非的地图,也能深入大雪山内部,到达目的地,这种胆识,在现代人当中万里无一。他确信,如果能够真正地与老头子沟通,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崭新信息。
他从口袋里取出针囊,审视着老头子的五官。
林家医术超群,在很多项目上都有独到的见解,而药材学、针灸学属于林家的强项。
老头子是一切灾祸的起源,打开他的记忆,比什么都重要。
林风把锦囊放在桌上,慢慢打开,将里面的银针展示出来,故意让银针彼此摩擦发出动静,免得对方恐慌。
老头子在本子上写字询问:“你要做什么?”
林风无法用语言或动作向对方表示,只好在对方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取出两根银针,双手各握一根,看准方位,同时刺下,扎入了老头子的喉结左右,深入半寸,等于是刺探到了声带的范围。接着,他用四根银针刺入老头子的两侧太阳穴,再用四根银针刺入对方两侧耳垂。
按他的计划,只要恢复了老头子的听觉和声音就可以正常交流了。现在的情况,谁也不可能再让老头子的眼睛重生,看到外面的世界。这是硬性的器官损失,已经不是针灸术的治疗范围。
做完这一切,林风又取出一只微型话筒,贴在老头子的喉结上。
这些装置,实际等于是人工辅助。当老头子的声带振动时,话筒就能收音,放大十几倍播放出来,让别人能够听到。同样,现在医学高度发达,电子耳蜗式助听器也能够让聋子听到声音。
“老爷爷,我是林风,于树的好朋友。现在你集中精神,通过喉咙发声,告诉我参帮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再有就是,你认为怎样才能消灭参帮?他们的软肋在哪里?”林风说。
起初,老头子的表现非常迟钝,根本听不到林风在说什么。
后来,林风调整了对方太阳穴、耳垂上的银针,老头子脸上的肌肉猛烈颤抖起来,麦克风里突然有了声音:“我看到金子,看到人皮……看到了一个漂亮女人,可是,转眼之间,女人变成了恶魔,我什么都带不走,失去了机会,如果在那女人离开木屋的时候,拎起一箱金条快速逃走,或许早就成为亿万富翁,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参帮的金条,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于家。那是他们欠我的,我的眼睛、耳朵、舌头都留在了大雪山。他们欠我太多,所以该还债的是他们,不是于家。你告诉大龙,一定要斗争到底,与参帮势不两立。还有你得告诉他,只有不断地战斗才能活下去,绝对不能向参帮低头,变成参帮的俘虏,那么,于家将没有人侥幸生还,最终灭族灭家,一个不剩……”
“那棵人参巨树能被消灭吗?是不是消灭了它,参帮就完了?”林风问。
他现在确信老头子的听力和说话能力正在恢复,但这种强行改变的时间太短暂,或许只有几分钟,不会太久。
“人参巨树在木屋附近,找到木屋,就找到了巨树,反之亦然。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人参巨树当成植物,千万不要把人参当成植物。”老头子回答。
林风知道,这句话非常重要,因为他一直感觉,当参帮对人参穷极研究的时候,早就发现了这一点,遥遥领先于全世界对于人参的分析实验。反推过去,一旦某个婴儿成为参娃,其自身特质也会改变,最终演化为申鹿那样的人,半人半植物,半人半人参。
“那是全新生物吗?不是植物只能是动物,人参是动物吗?既然是动物,为什么古代典籍上从来没有说过?”林风问。
突然间,他想到了那些挖参的老客,在动手之前,总是先给人参系上红头绳,说是害怕棒槌逃跑。既然人参能自动逃跑,避开灾难。那么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一点,他自己就否定了自己的问题,不用老头子回答。
总的来看,人类对于大自然的研究还是太粗疏了,只能见到表象,很少进入内里。或者说,大自然的知识太博大精深了,人类科学家穷尽寿命,也只能有限地出几本书而已,连一类、一科、一纲的植物也研究不完。
“老爷爷,怎样才能消灭参帮,解除那些誓约?”林风问。
“心,心,用你的心去感受……心里有恨,永远就恨他们,心里无恨,他们是否存在也就不重要了。”老头子回答。
“现在,你一直恨他们,对不对?”林风问。
突然间,老头子诡异地笑起来,两颊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带动太阳穴、耳垂上的银针也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你笑什么?”林风警觉地后退。
“消灭不了,参帮无处不在,就像空气一样。只不过,他们平时很少出现,大部分负债者不需要登门讨债,早就老老实实地还债。这是一个源源不断的循环过程,如果没有于大龙,一切都运转自如,不会引起社会的丝毫混乱。现在,于家必须还债,参娃必须带走……”老头子瞬间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的口吻完全反转。
“你不是老爷爷,你是谁?”林风又退一步,厉声喝问。
“我是谁?你不会想知道的。我是你的噩梦,是你一想到欠我的债就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恶魔,是你只要沾上一点就永远无法摆脱的死神……”老头子的声音也变了,变成了申九姑的女声。
“你们要的是参娃,其他人无关紧要,没有任何危险。所以,就算你故弄玄虚,也吓不倒别人。”林风淡淡地说。
“在历史上,为了达成目的,参帮能杀死一城人,留下一场又一场诡异莫名的屠城之乱。当今,在参帮眼中,历史随时可以重演。”老头子用女声说。
林风的心渐渐下沉,从对方冷森森的这段话里,他深刻感受到来自历史典籍里的隐蔽恶意来。
“给于家一条活路吧。”林风哀叹。
“没有活路,人一生下来就只有一条路,走向死亡的路。把参娃交给参帮,那将让婴儿从一出生就走向永生,于家岂不是赚了大便宜?”老头子问。
“婴儿怎样变成参娃?”林风反问。
“参娃必须埋在土里,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老头子回答。
“在你们眼里,参娃是人还是动物、植物?人参是植物、动物还是人?”林风追问。
“都是,都不是。”老头子回答。
猛地,老头子双手抓住了铁书,一拉一顿,铁书变成了一副沉重的方形手铐,将自己的双臂锁住。
接着,他双腿猛蹬桌子,转椅随即向后滑动,撞到了背后的墙壁。
墙壁里发出机括转动时的“嘎巴”声,一只铁笼子从天而降,将老头子和转椅一起罩住。铁笼子落地,自动旋转三周,变成了一张铁网,每个网格的边长不超过一厘米,将他死死困住。
“我……抓住参帮的人了,快,快,林风,帮忙杀了……我,帮忙杀了我……”老头子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这种情况下,等于是老头子舍生忘死,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来自参帮的邪恶思想。
只要消灭老头子,参帮的人也无处可遁。只是,这里是于家的别墅,老头子是于家的长者,林风当然不能动手。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于大龙飞身进来。
“快,快动手,快杀了我。”老头子大声叫着。
于大龙拔枪,枪口指向笼子。
“不是那样,不是那样,在那里,在那里。”老头子向书架上指着。
林风飞身过去,挥手把书架上的书扫下来,露出了墙上嵌着的一只火焰喷射器。
“向我喷,向我喷。”老头子嘶声大叫。
林风拿下喷射器,交到于大龙手上。
这时候,考验的就是于大众的定力和耐性。他应该下不了手,但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他不得不作出选择。
“你们都错了,这种情况下,杀死自己的父亲是大逆不道的事。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再说,你们就算杀了他,也跟我无关,根本困不住我。”申九姑的声音又从老头子嘴里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