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种结局,而且无法改变,就像苦行僧的结局必定是死亡一样,已经由上天注定。”登布说。
“你有没有想到过她在九泉之下、九天之上一定不想看到你如此痛苦,而是希望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更希望你能过得更好,能够走完完整的人生而不是中途发生意外。我觉得你的目光应该放得更长远一些,而不是关注一个人的痛苦,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小我还有大我,你是万山之王,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智者之一,自然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叶平说。
登布摇摇头:“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叶平觉得自己很难劝说登布,因为对方也是高明的智者,思想智慧之外包裹着一层厚重的铠甲,心理医生根本无法突破那些,毕竟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影响对方的心灵。
“如果你真的想帮助我,还有一个办法——”登布说。
“什么办法请说出来我一定会努力。”叶平说。
“那就是进入光明神殿之后,全心全意地跟我合作,我们一起探索梦境的秘密。”登布回答。
叶平点点头:“那是自然,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女大公和纳兰,即将进入光明神殿,全心全意地探索梦境的秘密,为这个地区指明未来。”
登布再次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你帮助我探索到宇宙的终极秘密,也就是梦境的边缘。”
梦境是没有边缘的,从前也曾经有很多智者希望找到梦境的边缘,但是最终都失败了,因为那是人类思想的荒野。
自从地球上有人类诞生以来,甚至往更远处追溯,植物和动物的起源之时,这种边缘的界限就存在了,它能限制人类的思想活动区域,不可能无限延伸,也就是说边缘存在,但是人类根本无法抵达。
这是心理学上的重大悖论之一,叶平在医学院学习的时候就已经接触过,但是即使是那些最高明的教授,也认为一个人的精神力量毕竟有限,绝对不可能抵达那里。况且,一旦人类的精神失控,就会发生精神错乱,即使得到结果也毫无意义。
“你是永远不可能达到那里的,还是死心吧。”叶平说。
“如果你能帮我,我就可以帮你。”登布说。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因为叶平追寻了这么久,就是想通过各种力量的帮助,找到大雪山、隧道和转盘,解决陈思思的问题。
如果登布能给他承诺,那么不管前面有多危险,他也会努力去做,换取这个答案。
“我需要你的帮助,也会全力以赴帮助你,但是最终结果如何,谁都无法确定。”叶平说。
“只要有你这句话,也就足够了。”登布说。
“那么我们已经达成协议了,下一步如何展开行动?”叶平问。
“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们一起进入光明神殿,在最黑暗的地方,寻找灵魂的光明。”登布回答。
叶平松了口气,只要对方肯帮忙,全力以赴地展开对地球表面所有山峰的搜索,那么解决陈思思的梦问题就大有希望。
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事情,只不过他能够沉住气,一步一步向前探索,而不是像陈思思一样,心灰意冷之后转而投靠了金万年的记忆神殿理论,把一种未知变成了两种未知,让自己的生命陷入更黑暗的境地。
这正是叶平最头疼的,心理医生好不容易把患者从一个坑里拉出来,又掉入另外一个坑里。
“不要让你的思想和患者融为一体,那样的话就等于一个人去救溺水者,却被溺水者抱住,最后一起死。”登布说。
“如果那是我的追求,就算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像你一样,借助于苦行僧的生涯折磨自己,岂不也是为了达到一种灵魂上的解脱。”叶平说。
“你对于苦行僧的生涯,理解得太肤浅了,就像世界上所有人,根本不理解苦行僧的生命有多么伟大而神圣,反而对我们的存在状况耿耿于怀,认为我们是需要被拯救、被关怀的。那恰恰是错了,等于是给大山穿上衣服,给江河盖上盖子一样,毫无意义。一个真正的苦行僧在苦难之中磨砺自己,那是一种神圣而虔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外人任何评价。天下的修行之道几千几万条,我们只是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一条而已,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你是心理医生,应该理解这一点,很多失恋的人追悔莫及,举刀自残正是这种心理状态。”登布说。
叶平当然理解,但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跟登布争辩下去。
“关于光明神殿,你还知道什么?”叶平问。
“那里是最接近上天神灵的地方,灵魂能够安息。”登布回答。
“那些死于光明神殿的人到底是智慧用尽,还是受到了上天的惩戒?”叶平又问。
登布笑起来:“世界上任何一种生命的结束,都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是无论任何一种说法都改变不了现实,那就是他们已经离开了,除了一具无用的躯壳之外,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东西,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无牵无挂,洒脱自由。那就是最好的结局,我们不要去评论任何人的死亡,因为面对那些高贵的灵魂,我们真是太渺小了。”
在叶平看来,任何一种生命的解脱,都是真正地离开,跟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之前在康复医院里,如果他们没有抢救登布,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会失去万山之王,或许就是人类最大的损失,因为一个人闭上眼睛之后,他的所有学识和思想,也就永远归零,再也不复存在。
“你是一个有梦的人,也是一个解梦的人,这一点非常奇特,远远强于其他人。”登布说。
叶平有些惭愧,毕竟自己虽然做了很多努力,却没有给陈思思或者登布等人形成实用的帮助,最后仍然毫无用处。所以说,这种情况下无论别人怎样赞扬他,他都觉得受之有愧。
“我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达到智者应有的高度,对于梦境的理解存在不足。”叶平惭愧地摇头。
“这一次你一定会有所突破,我感觉到了,你的头顶散发着智慧之光,直冲云霄。”登布说。
黑暗之中,忽然有一股巨大的杀气,无声无息地侵袭过来。
叶平觉得,敌人永远不会放弃对于这个地区的侵入,无论是针对女大公还是光明神殿,都会有所企图,随时可能挑起一场战斗。
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不同的势力,一部分希望和平,一部分则是渴望战争,这正是人性当中光明与黑暗的区别。
在叶平看来,登布则是站在正邪中间的位置,只关注自身的痛苦与快乐,失去了爱人之后,竟然忘记了万山之王的职责,一心求死,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这才是最可怕的,也最可耻的。
他一直觉得,每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巨大的责任,不管是为了保护别人保护世界,还是为了给这个世界增添仁爱和善良的力量,都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才能堂堂正正地离开。
如果这些人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奉献,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一片荒漠,人与人之间失去团结,再也没有跟大自然抗争的力量。过去,那些古人留下了很多至善至美的大道理,现在人却不知道珍惜,真是白白浪费了古人的教诲。
作为心理医生,他知道治愈人身体的伤痛很容易,要想让人的精神得到解放,却是万分困难。
他和纳兰把登布抢救回来,让他的身体恢复正常,下一步,最重要的是让他的精神也能融入这个美好的世界,继续为世界造福,在光明神殿里,给这个地区找到未来的方向。
他相信女大公和纳兰也对登布寄予了深切的厚望,当然,他们两人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地区和人民,正是因为这一点,值得叶平敬佩。
“你能感觉到吗?敌人正在接近,那种屠杀一切的巨大杀机已经掩盖了整个地区。在我看来一场战争不可避免,过去所有创造的幸福和财富都会在战火中毁于一旦,整个地区没有一个人幸免于难。”登布说。
“你实在是太悲观了,其实只要所有的智者联合起来就能改变一切,消弭灾祸,迎来和平。”叶平说。
“你想得太简单了,回头看看历史就会知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扭转历史的车轮,只能随波逐流。即使是那些雄心万丈的大人物,最后又能怎样呢?不过是解甲归田,成为乡野村夫,所有雄心壮志都变成了琐碎小事。就像现在,你我这样,站在这里讨论的是天下大事,但是当你回到那个城市,依然是一个小小的医生,左右不了世界局势。”登布说。
叶平当然承认这一点,但是,当他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发出了拯救世界的豪言壮语,绝对不会退缩胆怯。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成为英雄的渴望,只不过有些被揭发出来,有些却被埋没,最终消失。为了陈思思,叶平愿意做任何事,并且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英雄,超过金万年的记忆神殿理论,把陈思思托出黑暗。
“我们暂且分开,敌人来了。”登布说。
“你不要走,我可以保护你。”叶平说。
登布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你的保护,真是太可笑了,你回去吧,守在女大公的身边,她才需要保护,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究竟要干什么?这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