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大树的年龄将会超过人类几十倍，林川就会感到毛骨悚然。

这些大树有足够的耐心跟人类熬时间，把所有的智者和愚者全都熬死了，它们仍然好好地活着，笑傲天下。

也就是说，人类或者动物的寿命永远无法跟大树相比，如果不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反应，大树或者木人终究是地球的主人。

“真是太可怕了。”林川自言自语。

这些事必然会发生，如果没有智者及时地向人类发出警告的话。

他也想到，那些无知的环境保护专家们所发出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谬论，比如保护大树比保护人更重要，爱护大树就像爱护自己的躯体一样。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了。他相信，提出这些观点的都是别有用心的人，不是为了财富，就是发言者本身就是木人。

可惜的是，人类被这些谬论裹挟着，推动着，正在走向自我灭亡，把一个个大好的城市拱手交给木人，让绿色充满了天地之间。

“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丽莎说。

“希望如此吧，但是，我仍然对于檀香抱着欢迎的态度。只要她能转变自己的想法，我们仍然是稳固的集体。”林川说。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她是木人，那么，我们之间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只有通过杀戮，才能了结一切。林川，如果到了那一天，你不肯下手的话，就把一切交给我，我来做坏人。”丽莎说。

“木人和地球人哪一个更可恶？”林川忽然问。

“当然是木人。”丽莎很肯定地回答。

“你是没有见到过左丞相那副嘴脸，其实，这些地球人中间的野心家比木人更可恶，也更可怕，他们虽然是我们的同类，但是心地险恶，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恨不得把同类全都送入深渊。张大年杀了左丞相的时候，我真的松了口气，因为我始终怀疑，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向同类举起屠刀，即便对方是十恶不赦之徒。丽莎，我们都不是刽子手，没有刽子手的铁石心肠，每杀一个人，良心都会不安。”林川说。

“当你在《韩熙载夜宴图》的世界里向木人展开杀戮的时候，良心会不安吗？”丽莎问。

林川苦笑：“那时候不觉得，因为为了活命，为了保护同类，举起刀来，也就忘记了一切。可是现在，我们掌管着整个地区的安危，必须想得更多更远，才能对得起雷神的嘱托，否则的话，我们跟普通人思想觉悟一致，还有什么能力领导别人呢？丽莎，我就是希望你能够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把整个地区的安全了然于胸，而不是只盯着我。”林川说。

“除了你，我不会关心任何人任何事，我所做的一切，包括现在砍伐降龙木，也都是为了你。”丽莎说。

林川并不希望丽莎这样，因为他觉得，如果单纯为了男女之情去做一些事，眼界就太狭隘了。

只有心怀国家，心怀天下，视野才能变得高出任何人。

站在一个统治者的位置，如果没有那样的心胸，根本无法治理地区，为老百姓做事。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当然应该拥有家庭、妻子和孩子以及完美的爱情、完整的人生，但是满足了这些低级的需求之后，还应该有更高层的追求，那才是作为一个智者、强者应该有的人生原则。

“丽莎，你是皇室中人，应该为了整个地区多做贡献，确确实实地把皇室的责任担当起来。你的皇族中的长辈也希望你能做到这些，而不是碌碌无为，只为了一己之悲欢，虚度余生。”林川说。

“如果一个人连爱情都守不住，做其它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林川，你是一个大英雄，大英雄有大英雄的胸襟和抱负，而我只是一个小女人，宁愿只作小女人应该做的事。”丽莎说。

林川叹了口气，想到了檀香。

他一直都认为，檀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为本地区的百姓谋求福利。不过，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假如檀香是木人，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远处想起了载重卡车的呼啸声，十几道光柱照亮了昏暗的夜空。

“应该是张大年他们提前行动了。”丽莎说。

从丽莎脸上狡黠的微笑里，林川知道，并非张大年擅自行动，而是出于丽莎的授意。

看起来，丽莎表面上跟檀香和好，实质上，却是不放过任何超过对方的机会。这一次，如果能找到真凭实据，判定檀香是木人，那么这场情场之战，丽莎就赢定了。

“丽莎，关键时候，放檀香一条活路可以吗？”林川问。

丽莎的目光变得捉摸不定，有忧伤，更多的却是激进的火花。

“还是看天意选择吧，看到降龙木之后，如果能够证明檀香的观点完全错误，或者说证实她是木人这个结果，那么，林川，我们都保不了她。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本地区的百姓着想，那么，现在就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如果你一意孤行包庇她，就会失去所有人的信任。”丽莎说。

“我不会包庇任何人，但是，就像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一样，木人当中也是如此，有善有恶，有敌有友。如果我们能够善加利用这一点，以后的工作就会变得相对容易。”林川说。

“你说的，一定是中原军事家经常标榜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但这里不是中原，所有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也不是中原‘仁、义、礼、智、信’那一套。林川，还是不必劝我了，一切交给上天来裁决，可以吗？”丽莎说。

事情变得进一步复杂化了，让林川倍感头疼。

他把丽莎当作盟友，但是，丽莎总是存在自己的私心，为了爱情不惜一切，向檀香发动明暗攻击。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一次如果张大年率领木匠们砍倒了降龙木，也许就会发现对檀香不利的证据。

从心眼里说，林川不想檀香发生任何事情，甚至不想让她的声誉受到一点玷污。檀香才是他心里理想的爱情和婚姻的对象，只要有了檀香，丽莎一定会退居其次。现在，他们三个人都了解这一点，这正是丽莎不能忍受的。

十几辆卡车开过来，把空地上塞得满满的。

张大年戴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跑过来，精神抖擞，再也没有老态龙钟的模样。

“丽莎博士，木匠们已经到齐了，可以开工了吗？”张大年问。

“你说呢？林博士。”丽莎看着林川，等于是把这个难解的问题踢球一样交给了林川。

“开始吧。”林川无奈地说。

在公理面前，他无法包庇檀香，更不可能阻止张大年的行动。那样一来，他就会失去所有木匠们的信任，局势进一步失控。

木匠们对于野外砍伐轻车熟路，马上打开了发电机，布置照明线路，选定电锯的切入位置，并且测算风速风向，决定大树伐倒之后向哪边倒下去。

张大年准备充足，安排了另一队人，举着松油火把，随时准备对付可能出现的生死蝉。

“他的经验非常丰富，的确可以把权力移交给他。”丽莎说。

林川摇了摇头，此刻不想跟丽莎谈论此类问题，因为他的心已经悬了起来，始终惦记着檀香。

檀香一直没有出现，不知去了哪里。

一小时后，电锯开始启动，迅速切入了降龙木的树干。

张大年选定的下锯位置，是在距离地面一米的地方。也就是说降龙木锯倒之后，还留下一米高的木桩，可以继续生长。

渐渐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现场只剩下电动锯条进退滑动的声音。

林川知道，所有人都期待着揭开降龙木的秘密，无论它跟谁有关，真相总要公之于众，让老百姓安心。

“檀香来了。”丽莎突然说。

林川向四周望，却没有发现檀香的影子。

“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只要她出现，我就心跳加快，不能控制。”丽莎解释。

过了足足十分钟，檀香才从树林里走出来，全副武装，眼神冷漠，一直走到林川的车前。

“你终于出现了檀香博士，所有人都期待着你过来，共同见证这一神奇的时刻。”丽莎说。

“你以为能发现什么？”檀香问。

“我有种预感，大树的树干里面藏着的东西与众不同。降龙木一直都是本地区最独特的树木，传说具有帝王之相的人才能驾驭这种木材。我很期待，藏在降龙木中间的木人就是传说中的木人之王。”丽莎说。

“你想得太远了”。檀香冷笑了一声。

“那么檀香博士，照你的意思呢，难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棵降龙木而已。”丽莎追问。

“无论里面有什么，你们也不可能找到新的线索，只是白忙一场。”檀香说。

“那倒未必，檀香博士，开动电锯之前我已经用透视仪对树干进行了扫描，发现里面似乎是藏着一具尸体。当然，它是静止不动的，也可能是一个活着的木人。总之，砍倒大树，解剖开来，就一定有收获。”张大年出现在檀香的身后。

“我跟林博士交流过，你们应该把精力用到山河九街盘上，而不是动不动就节外生枝。”檀香说。

张大年解释：“看这种情形，二十四小时内就能结束这里的工作。到那时候我就可以专心地陪着林博士深入皇陵了。”

“你们真是胡闹，竟然看不出降龙木和山河九街盘哪个更重要？现在我懒得跟你们说了，抓紧行动吧。”檀香上了林川的车子后座，气呼呼地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张大年自讨无趣，一个人走向了那群工人，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