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脸红了，因为在十年以前，他的毕业设计就是呼吁在全世界的每一个森林里修建一座树屋，让人能够在这种天然的氧吧里接近大自然，放松身心灵，回归到原始状态，彻底治愈都市人的很多心理疾病。

说实话，当时那篇论文的理论都是林川从很多古代典籍里提炼出来的，只是在陈述过去的经验，而没有加上自己的看法。

那时候的他，思想还很青涩，只能够总结归纳前人的意见，却无法真正理解那一切。此类的博士论文一定能够影响很多人的思想，但是，这些思想正确与否，一旦通过了论文答辩之后，就已经无人审核它的对错。

“看起来，我也成为了你们的帮凶。”林川说。

“不是帮凶，而是同盟。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才会结盟，共同奔向未来目标。”皇妃说。

“其实无论怎样粉饰掩盖，你们的目标都是夺取这个蓝色星球，对不对？”林川问。

“错了，错了。”皇妃连连摇头。

“那你们的目标是什么？”林川问。

“人类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目标就是什么。”皇妃回答。

林川恍然大悟，但同时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类的目标是走出地球，征服宇宙，无限扩大生存环境，直到无限生存下去，成为无限宇宙的主人。如果木人的目标也是如此，那么，他们只要窃取人类的权力，不用做其它事，就能轻松地达成目标，把人类的科研硕果据为己有。

也就是说，人类的科学水平发展越快，木人的迫害来得也越快，到了最后，人类终将被淘汰，拱手交出这个世界，那太可怕了。

“为什么要选择我作为合作对象？”林川问。

“你发表过很多保护森林的论文，那些论点都符合我们的生存原则。所以，选择你作为代言人才是最恰当的，因为我们具有共同的追求目标。”皇妃说。

林川深深地叹气，这才知道自己以前所有的论点都是错误的。正如很多环境保护专家说的玄虚理论那样，过度的保护就等于养虎遗患。

“我想见见王子。”林川说。

“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许会后悔的。”皇妃说。

“无论王子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都必须见见他。因为我相信，他现在的遭遇就是很多人以后即将变成的模样，也包括我在内。”林川说。

皇妃微笑起来：“林博士何必过度悲观？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座上客。”

林川点点头：“好吧，不管你们要我做什么，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见到王子。”

现在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王子只是暂时受制，还有反击的机会。他能够想到，王子对于皇妃已经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甚至不惜刨腹挖心，把自己的一颗红心捧出来献给皇妃。可惜，就像追求梦想一样，方向不对，努力白费，越是拼命追赶，越会南辕北辙，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

当王子把皇妃当做掌中宝的时候，就等于是皇妃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他就失去了价值。

“好吧，我带你去见他。”皇妃缓缓地转身。

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林川才觉得松了口气。皇妃是那么美丽，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眼波流转，都给他非常大的压力。他真的很担心自己也会像王子一样，迷失在皇妃的美色里面。

皇妃带路，两个人上了直升机。

林川见到了王子。前后相隔不到一个小时，王子已经从天堂落到了地狱。现在的情况是，王子的胸口出现了一条一尺长的裂缝，还没有完全缝合起来，不停地向外渗着血水。

他的手腕和脚踝都插着针头，正在输液。也就是说，他现在的生命是靠着四根针头来维持的，否则的话，当场毙命，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林川注意到，现在输入王子身体的四种液体全都是最强力的营养剂，以此来弥补王子剖腹之后的身体损伤。

“他果真为你剖腹掏心，太可悲了。”林川说。

现在，他跟皇妃之间已经互相亮出了底牌，所以说话的时候不必遮遮掩掩，只说实话就可以了。

“他想到就做到，我不阻止他就是对他最大的仁慈。在爱情之中求仁得仁，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我相信，就算他现在死了，他也会觉得自己是为了爱情殉道而死，自身相当伟大，值得千古颂扬。”皇妃说。

林川俯下身，看着王子的脸。那张脸没有一点血色，蜡黄如纸。

王子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是黯淡无神，仿佛一根燃尽的火柴。

“还能看见我吗？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林川。”林川低声说。

王子的嘴唇动了动，缓慢地发声：“我能看见……你看我的样子，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我从来没有真正爱上一个人，直到看见她，她符合我所有的梦想，为她剖腹，死得其所，是我这一生中最伟大的选择。”

林川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王子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完全陷入了爱情的深渊。

“你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皇室和地区百姓？”林川问。

“我活着不是为了皇室和百姓，而是为了我自己。既然是为了自己，那我就选择为了爱情殉道，从此进入轮回，重新来过。生命没有什么好珍惜的，如果能燃起一场大火，照亮天空，那就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我做到了，超过其他所有人，更超过了古代那些荡气回肠的爱情人物。祝福我吧……祝福我已经超越了自我，超越了时空，超越了生命最后的真髓……”王子说。

林川皱着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处于爱情之外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恋爱中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低头看着四根针管，营养剂正在一滴一滴地进入王子的身体，延续着这个惨淡的生命。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你死了，怎么跟皇室交代？”林川问。

“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了皇妃……无论她怎样做，我都支持，都能够放心……我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只要她能接受……我就无限快乐。”王子说。

林川为王子感到哀痛，同时也感到无比愤怒，因为皇室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责任和义务引导人民走向国富民强。他们既然承受了百姓的爱戴，那就必须担起责任。像王子这样，为了一己之私，在爱情中殉道，就是等于辜负了百姓的那份爱戴。

面对王子的情况，林川想了很多。

历史上已经有太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例子，现在又多了王子这一次，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只不过，王子剖腹掏心，实在已经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很明显是皇妃的一个骗局。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皇妃说。

林川点点头：“你的确没有骗我，但是你骗了王子。”

皇妃摇头：“我没有骗她，一切都是出于他的自愿，不管任何人问他，他都会这样回答。这就是殉道，所有殉道者都是出于自愿，不受任何人强迫。”

“你坚持住，我也许可以把你送回家去。”林川低下头，看着王子。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个时候死亡是唯一的归途……能够……为她而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王子说。

现在，在这架直升机上，王子奄奄一息，也许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墓地了。

林川看不到王子的希望，因为他即使剖腹，也只不过是满足了自己献祭的心理，而不会打动皇妃半分，所以说，他的死毫无价值，根本就是一场游戏。在这场爱情的游戏里，皇妃可以为所欲为，但王子只能是鞠躬尽瘁。

“就到这里吧，把他送回去吧，也许他应该葬在皇室的坟墓里面。”林川说。

“我们之间的合作呢，现在约定好的还算数吗？”皇妃问。

林川摇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跟木人合作，除非是我死，否则不会改变想法。”

“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其实，我只要亮出一个人来，林博士就会甘心情愿地跟我们合作。”皇妃说。

林川有种预感，对方拿出的一定是檀香的照片，因为迄今为止，真正能够让自己心存忌惮、投鼠忌器的，也就只有檀香。

果然，皇妃取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告诉对方：“我要跟檀香通电话。”

林川叹了口气，对方果然非常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只要檀香开口，他的立场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很快，电话里传来檀香的声音：“什么事？”

皇妃微笑着，把电话交给了林川。

林川低声说：“是我。”

一切都昭然若揭，每个人都不必解释，真相赤裸裸地摆在桌面上，大家都能看到。所以说，无言就是最好的局面，每个人都不必粉饰太平，因为身份已经暴露，大家是在打明牌。

“我很抱歉，现在已经被雷神软禁，哪儿都去不了，也不能到那边去给你帮忙，反而会连累你受到挟持。林博士，我们是有缘分的，但是现实太残酷了，即使是有缘分的两个人，也未必有最圆满的结局。所以我想告诉你，假如你想做什么事就放胆去做，千万不要以我为念。”檀香说。

林川很希望这是一场梦，自己并没有在那幅古画里发现檀香是木人的秘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永远地自欺欺人，把檀香当成一个普通人，让这段感情结出硕果。很可惜，他到这里来看到了一切真相，根本没有回避的可能。

“你是木人，真是可惜……为什么你偏偏是木人？而上天又要我们相见？这种奇怪的缘分真的是一种折磨——非人的折磨。”林川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