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的行营建立在山谷深处，被茂密的树丛掩盖着。

林川看不见太多人马，但是却知道，至少有数百人深藏其中，保卫着王子的安全。在海龟带领下，他进了行营，面见约翰逊医生。

医生正在对着电脑研究一些医学扫描片子，见到林川进来，喜出望外，站起来紧紧地拥抱林川。

“不要担心，我来了，一定会化解危机，让你安全离开。”林川立刻说。

他知道，这是对方最担心的事，只要这一点澄清，对方心理也就尘埃落定了。

“我正在看皇妃的头部扫描片子，虽然很多地方相当模糊，几乎看不清深层结构，但是我知道，如果进行换头之术，一定能够成功。”约翰逊说。

他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双眼精光四射，永远带着偏执狂的火热情绪。

“成功率多少？”林川问。

“百分之四十到六十之间，不会更高了，只会更低。”约翰逊说。

他没有说假话，这正是一个优秀医生应该具有的品格。

“如果王子把皇妃交到你的手里，提供一切方便，能不能提高成功率？”林川问。

“除非有足够的医疗样本供我使用挑选，否则的话提高成功率很难。”约翰逊说。

“如果可以满足这个条件呢？”海龟问。

“百分之八十以上，我能够保证。”约翰逊说。

海龟大喜：“我们当然可以满足那个条件，在我们那个地区，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了皇室和王子牺牲自己。哪怕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只要是王子需要的，就是他们乐意奉献的。”

林川深深地皱眉，因为在约翰逊和海龟之间，只通过刚刚几句话就达成了一个深层协议。也就是说，不管牺牲掉几条性命，都要保证皇妃的换头之术成功。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不应该把别人的生命嫁接到王妃身上，否则的话，这就是对人权的践踏。

“如果你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我们可以无限提供实验样本。”海龟说。

这一次，约翰逊摇头：“成功率不可能无限提高，因为这种医学手段还不够成熟，只有短短的五年临床实践。请告诉王子，如果他肯配合，我能把成功率提高到极限，也就是百分之八十左右。”

针对于原先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现在约翰逊答应达到百分之八十，海龟已经大喜过望，马上回头，命令手下去通知王子。

林川知道，如果成功率提高到这么高，王子一定有信心开始这次医疗行动。

“我想跟林博士单独谈谈。”约翰逊说。

海龟虽然不愿意，但是在约翰逊用眼神坚持的情况下，他只好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其实，就算他人不在场，这个房间里也一定装着窃听器，不管约翰逊和林川说什么，他都能听到。

“林博士，我知道你在附近，所以就向海龟提出把你请来。别怪我给你添麻烦，因为今天我们面临的事情太复杂，只有你能理顺关系。做到多而不乱。我很清楚海龟他们这些人的脾气秉性，一旦手术失败，我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必须找个可靠的人来托付，就是你。”约翰逊说。

“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只要运气不是太坏，就一定能行。”林川说。

“任何事都有意外，尤其是在医学上。我们手里的手术刀，有时候能够把人送上天堂，有时候却又能够让人下地狱。这一次，如果皇妃出了问题，王子也就死了。他们这种情形，就好像出现了两人共用一套机体的状况，一个人有事，另一个人马上知道。在心理学上，这也是一种变态的疾病，过度依赖，无法独立行走。你知道，换头之术最麻烦之处在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原先熟悉她的一定会非常排斥，因为那是一个毫无共同点的陌生人。举个例子说，现在皇妃是皇妃，到了手术结束之后，皇妃就变成了村姑，王子肯定难以接受。”约翰逊说。

同样的问题，林川已经想到过了，而且向王子说过。但是没有解决办法。生命和思想只能二选一。他希望王子选择后者，即使皇妃的身体变成另外一个人，仍然可以重新开始。

“如此说来，你的这种技术本来就带有缺陷，根本不应该推广开来。”林川说。

约翰逊老老实实地点头：“没错，这种所谓的神奇技术，实际就是利用了人类自身某些功能的再生。一个人的脸——尤其是一张女人的脸，对她自己来说太重要了，即使是稍稍变丑，她都承受不了，更不要说是变成另外一张脸，陌生而丑恶，恐怖而惊险。我最担心的不是手术并发症，而是皇妃的心理问题。”

林川知道，这些都是实际存在的问题，但是为了让皇妃活下去，已经顾不得了，必须舍弃一些，然后得到一些。

“放心做吧，一切麻烦都包在我身上，而且所有人对你寄予了莫大希望，在这种意念力的加持下，你一定能成功，而且是大获全胜，约翰逊医生，我们中国讲究好彩头，你一定会成功，然后我们给你披红挂绿庆祝。”林川说。

无论什么样的庆祝，都不如攻克医学上的难题更让约翰逊感到惊喜。他是专业医生，对金钱的渴望，永远比不上自己医术上的进步。

林川深知这一点，所以两人谈话时，才会十分投机。

“王妃太美了，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约翰逊说。

林川点点头，他完全理解约翰逊话里的意思。越是漂亮的人，越看重自己的美貌，一旦失去这张脸，不等王子嫌弃，她自己就受不了了。这也正是很多整容失败的人自杀的原因。

“为什么有换头之术？”林川问。

“这是医学上的重大突破，与器官更换是同一道理。但是，脑部结构复杂，不可能单独提出来更换。那套系统相当精辟，处理问题的能力超过当今最前沿的超级计算机组。我们目前的医学能力，还不能够对这些超算结构进行迁移，只好采取笨办法，内部外部一起带走。”约翰逊说。

“已经足够神奇了，跟一本古代小说上的故事完全一样。”林川说。

“你说的一定是中原古代小说聊斋。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篇小说，应该是‘陆判’一则。写小说毕竟轻松容易，但做科学研究的时候，要求异常严格。也就是说，我们不但要知道起因和结果，还要知道背后隐藏的逻辑关系，以备下一次继续使用。”约翰逊说。

在那篇小说里，一个判官能够为别人的妻子更换头颅，并且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只是把一个丑妇变成了美女。如果约翰逊也能做到这样的话，他就是中国神话小说里的超神。

“你真了不起。”林川说。

“了不起的是中原的小说，他们早就能够预见到今日的科技，而且给我们指出前进的方向。很多人说换头是不可能的，但是，向这个方向努力，现在手术非常艰难，将来一定会非常容易，就像打个耳洞一样。我相信，这一次只要王子配合，我们就能成功的，让这个木人变成正常人。”约翰逊说。

“具体情况怎么进行？”林川问。

“那是……那是我的一条秘密，恕我不能直言相告。”约翰逊说。

林川笑了，对方保守秘密的心态容易了解，但是，如果一味地保守自我，技术进步也会受到阻碍，永远不可能获得突飞猛进的发展。

“那我就静候佳音，看你怎样为皇妃进行换头之术。”林川说。

他不想指责任何人，因为这个时候只有团结，才能让大家共同度过寒冬。

很快，皇妃被送过来，平放在帐篷里的手术台上。

王子并没有跟过来，只是让海龟传话，请林川代为照顾，片刻不离。

“如果事情失败，你就是殉葬品。”约翰逊笑着说。

林川无奈地摇头，事实正是如此，一旦手术失败，他也会变成替罪羊，跟约翰逊一起受惩罚。

约翰逊立刻召集护士，准备手术。

此刻，林川看着那个绝色美人，心情却十分平静。因为他知道，只有戒掉酒色财气，才能无往而不利。

“林博士，我现在需要你跟王子通电话，让他知道手术已经进行到什么程度。”约翰逊说。

林川本想拒绝，因为手术室重地，闲人免进。这一次虽然更换的地方，却也是不小的手术，必须清空闲人。

林川按照约翰逊的要求，播了王子的电话。电话响了一会，王子接起了电话。

“我们要给黄飞动手术，请通过手机，看这段直播。”林川说。

王子并不意外，而是深深叹气：“如果手术失败，就不用通知我了，我累了。”

这句话里蕴含着巨大的沮丧，而且怀着深深的担心。

“不到最后一步，永远不要轻言失败。”林川说。

“事不关己，你自然心平气和。”王子说。

“如果她是檀香——”林川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会泰然自若地关注手术，直至扭转颓势。”

他知道，关键时刻，一定要摒弃儿女情长，而是要担起所有责任，不肯有一秒钟的逃避。像王子这样，连儿女私情都处理不好，闹到全地区百姓担心的程度，实在是难以承担大任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