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面对的是可见的人类，我当然可以上马冲锋，毫无惧色，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幅壁画，一棵超级大树，一个生活在壁画中的木人……”檀香摇头。

“木人的传说已经存在了那么久，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们大可以把它当作大雪山野人、百慕大鱼人、北极圈冰人之类，与怪兽没有什么区别。那么，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去猎杀怪兽，而不是什么幽暗力量。这样想的话，你心里是不是会舒服一点？为了活下去，我们应该可以不惧一切，孤胆向前。”林川说。

此刻在他心里，只想消灭那幅壁画，为金梁报仇。当然，正是因为不知道壁画的力量来自何处，他才更有责任将这件事了解清楚，哪怕牺牲自己，也要给后来者留下反败为胜的机会。

过去，他曾经痛恨金梁，心里永远无法原谅对方，但是现在，一旦面临大是大非的问题，他就毫不犹豫，把金梁视作自己人，把壁画中的古人视为敌人。这就是一个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君子应该具备的人生原则，绝对不会混淆是非对错。

“如果刮掉那副壁画，是不是就能杀死对方？”檀香问。

林川立刻点头：“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消灭那幅壁画。”

他给出了檀香想要的答案，但却不是正确的答案。他能够想到，那座塔里的大树壁画之所以长存，不仅仅是因为人为的保护，而是因为人们无法消灭它。

这一点很重要，壁画具有自保能力，根本不惧怕人类的攻击。

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只是鼓足勇气向前，生怕这股勇气泄掉了，两个人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好，我跟你走，我们去。”檀香终于停止了抽泣，慢慢地鼓起了勇气。

“这就对了，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林川说。

两人谨慎地沿着原路向回走，每经过一个正方形房间，都会向四周仔细观察，生怕错过其它的逃生通道。

此前，卡尔并没有描述这幢建筑物的奇特之处，所以进来之前，他们以为这幢七层建筑物跟其它地方的楼房没有什么不同，而没有想到竟然出现了无数房间相连的诡异情况。

“林川，我好像又听到了呼吸声。”檀香突然低叫起来。

林川点点头，他也听到了，呼吸声似乎就在隔壁。只不过，他们所站的地方，四周没有亮光，黑暗沉寂，相当可怖。

“如果他是木人，一棵大树里面到底有多少木人？或者说，木人都是以他的那种状态存在的吗？这真的是一个值得仔细研究的巨大课题。作为生物学家，我从来没有想到地球上还会存在着这样的一种生物，超脱了人类、动物、植物的界限，既可怕，又古怪……”檀香说。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中国古代的小说早就阐明了这一点。既然过去能够有生物跳出一切规则，那么，现有的社会秩序之外，也一定生活着另外的物种，譬如木人。”林川说。

人类对于地球的了解相当初级，就像现在，当木人的传说变为现实，像林川和檀香这样的专家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至于普通人，就更是云里雾里弄不清楚了。

外面那些玄学专家研究了那么久，不知道到底得出了什么结论。比如弥勒大师那样的人，一定有所收获，但是，却私藏起来，不跟别人分享。

林川其实非常痛恨这样的人，既然已经成为专家，那就应该有专家的气度和胸怀，必须无私地、无偿地把研究结果公布出来，给全世界带来学术推动力。

“我们只是试验品，对不对？”檀香问。

她终于想到了林川曾经想到的问题，既然意识到自己是实验品，是小白鼠，那么对自己的打击一定相当沉重。

“不管是不是小白鼠，我们都得杀出去，保全自身，卷土重来。”林川说。

“那很难做到，几乎不可能，但是，既然你说需要我，我就全力以赴，决不后退。”檀香说。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十分微妙，檀香具有双重身份，一个是生物学家，一个是特殊部门人员。如果不是在这种非常情况下，她一定不敢亮出自己的第二个身份。因为这是违反规定的。

“你为什么会想到《韩熙载夜宴图》？难道——”林川的话说到一半，看着檀香的脸，察言观色，没有继续下去。

他虽然很希望檀香能够说出一些秘密，但是如果这种行为违反了纪律规定，那就会给檀香带来更大的麻烦。他体谅檀香的难处，所以才会停止说出那些话。

“是的。”檀香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我想到的问题都对？”林川问。

“没错，想到那幅画是因为之前我们对那幅画有过很深的研究，认为它其中承载着很多秘密信息，完全被过去的研究家忽略了。其实，在很多古代画中，不单单是为了欣赏或者娱乐而画下了那些当时的场景。其中的每一幅画都是一个密码本，记录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以当时那些人的智力水平和经历见识，根本无法解释那些怪事的成因，所以，他们把那些事忠实地记录下来，不仅仅通过文字，而且是通过图画。我们还能想到，单纯的文字已经不足以记载那些奇怪的东西，因为那些事完全脱离古人的逻辑思维，眼睛看到，脑子里却无法得出结论，甚至无法用合适的词语来描述。所以，必须把它呈现在画卷上，让后人看到，用后人的思维去重新解读。”檀香说。

“那幅画给了你们什么启示？”林川问。

“一次好好的夜宴中，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他既没有在宾客名单里，也没有在众人熟知的范畴之内，突然出现，不请自来，属于那一晚的不速之客。”檀香回答。

这种研究结果出乎林川的预料，因为他对古画的研究从来没有停止过，毕竟古建筑修复的很多灵感就是来自于古画。

“结果呢？凶还是吉？善还是恶？”林川又问。

“《韩熙载夜宴图》记录了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夜宴，不仅仅是在书画界，而且是在历史界都赫赫有名。但是，除了这幅画，那一晚的故事却再也没有人关注，历史上、野史上都没有留下一笔记载。于是，秘密部门查阅了大量的同时代私人野史，将数百部民间笔记同时对比，终于推理出了夜宴当晚发生的故事——那就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木人。那个不速之客就是来自于夜宴现场的一棵大树，自称为木人先生。”檀香回答。

林川沉默不语，因为他相信檀香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真凭实据，而不是空穴来风。

植物在地球上存活了亿万年，所以说，过去的每一个年代都有可能出现木人，只不过历史记载断断续续，有些真实，有些虚妄，无法得出一个连贯的、准确的记录文件。

檀香所在的秘密部门既然决心追查这件事，就一定能够穷尽资料，详细甄别，从亿万条线索里面找出最有用的，得到令人信服的结论。

原来山脉两边的部门都在研究木人，只不过，大家都在秘密进行，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交换资料。这种情况下，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结论，简直是一笔最不划算的投资。

“我相信，卡尔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林川说。

“这棵大树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研究起来非常方便，所以说，我们有理由推断，卡尔和弥勒大师比我们懂得更多。”檀香说。

“正因如此，他们才一直保留着大树，继续做深入研究，而不是简单粗暴地一炸了之。”林川说。

他希望双方获得的结论能够融合在一起，得出一种最恰当的处理方法，既不会毁灭证据，也不会让大树继续为患人间，害死更多的人。那么，就需要有一段桥梁把双方结合起来，形成非常时期的非常联盟。他愿意做这件事，也许只有他能做到，把对方拉在一起。

“我就在这里。”一个声音从他们的侧后方响起来。

林川没有转身，冷静地站着。

檀香轻轻挪动脚步，靠在林川身上，浑身都在颤抖。

“其实我们是可以谈一谈的，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因为有资格被我们选中，成为我们的交谈对象。”那声音继续说。

“谈什么呢？”林川问。

“这片地区划给我们自由生长，自由存在，不受任何外来势力的打扰，这就是我们的诉求。达到这一点，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否则的话，将会有更多人类成为无辜的猎物。”那声音说。

“你太低估人类的能力了，现有的情况下，一颗炸弹就能玉石俱焚，大树就不存在了。”林川说。

“你错了，大树存在与否，跟我们没有直接关系。就像你们人类，房屋存在与否跟你们有关吗？你们能不能够生活下去，不在于有没有房屋，而在于有没有阳光、空气和水，对不对？”那声音问。

林川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接着追问：“你们是木人，但却不必依靠大树的存在，能够单独生存，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