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天,已是寂寂的幽蓝,闪烁着忽隐忽现的白光点,似是脚步的交错,似是画卷上的晶莹装点,更似是暗色手绢上的一滴泪痣,逐渐濡湿,晕开……眼里的世界模煳了。
然而心之所向的地方,愈发清晰。
可,依旧少了几味调味剂,搅和一番。
如果说曾经的凉北轩是迷茫的,不知怎样面对一杆选择的天平;那现在的凉北轩,是调整好了天平的砝码,却忘了为何要做测量。彷佛一切都是多余的。
是啊,如果不是他自己执意要进行这个没人性的计划,他会面临这样的两难境地吗?
如果不是他选择所谓的复仇而伤害一个无辜且爱着自己的人,他会这般纠结,不知如何面对爱和被爱的选择吗?
如果不是他现在所谓的暂时恍然大悟了,他会做到放下,敞开心扉,迎接曙光和黑暗吗?
他现在是想明白了,还是把自己重新绕进了一个新的局面,做一个更加艰难的抉择?
无问,不代表无言。
纵使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为一人的排遣或是灯下的一人阑珊,在万盏灯火的夜晚,一人静静地思索,甚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好像是醒悟了,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选择的原点。
在这个原点,凉北轩暂时选择:去爱。
爱一个他爱并且爱他的人,没有错。
至于真相……那便是随叫随到的事儿了,还重要吗?
只是,到了那个迫不得已的时候,还能不能解释?
最终还是看了眼天,月状的弯弯眉眼,像极了南拾的眉眼弯弯,那疏星点点,更似是眼波的潋滟流转。
随缘吧……
他不会听天由命。是玩得起放的下的成熟的人了,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疯了?傻了?忘乎所以了?
都不重要……
深呼吸,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为爱而放下,放下为爱,不矛盾吧……
可终究还是缺了什么,可能是当局者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吧?
夜已深,凌序然没想到自己哭着跑那么难堪的一幕还会被人看到。
站在她眼前的人,是南琛。
事情总是特别奇妙,缘分也是极其微妙的存在,说变化,真的就变了。
说句实话,真的很奇怪。不过是在孤儿院见了一面,她对南琛似乎就有一种熟悉感。即使南琛做的是她不喜欢的事,她还是想要找几个借口来辩驳,为南琛说说话。
相当于南琛不是个坏人。
倒挺像她是个坏人了。
“你好。”凌序然不让南琛看到自己的脸,枕在臂弯里,不失礼貌,但显然情绪不高。
“你还好吗?”南琛倒是不在意凌序然有没有看着自己,但他就是心里一阵抽痛。
她为什么那么伤心?
她为什么不愿意抬头看他一眼?
她是因为什么而那么难过的?
一时间,南琛觉得自己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他还想要开口问些别的问题,但听见了凌序然的声音,哭声中勉强撑着笑的故作坚强,竟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自己的事,您南总不必过问。”
也对,他现在以什么身份和他寻找了那么多年的女孩说话?
是说我是那个站在你对立面要拆了孤儿院的没有人情的老总?
是说我曾经看到你弹钢琴而后念念不忘的小迷弟?
还是说我在你不知道的那么多年一直都在寻找你的身影?
南琛语塞,不过坐在了凌序然旁边,隔了一点空间,没有离得特别近,这才开口:“我们聊会儿天,好不好?”
“天都黑了,不蓝了,没什么可以聊的。”凌序然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多少有些别扭和不适,但她现在不可能说出口。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在下午茶店耀武扬威的可笑的样子……
一人的独角戏,可不可笑?偏偏戏中人不自知,还乐在其中……说实话,她真的挺希望一直在那里,虽说是可笑,但他还会看她一眼,哪怕是失望和厌恶的一眼,那也是看了一眼。
卑微地喜欢,默默地喜欢,自顾自地喜欢……本以为自己的心可以大到足以藏的下一个人单恋,到头来还是一个可笑的卑微的暗恋了多年的人。
似乎是忘了身边有人,似乎是觉得太过于安静想要说些什么,似乎是觉得难耐的寂寞可以依靠言语和陪伴化干戈为玉帛,自顾自小声嘀咕:“一场空啊……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是别人的爱人……”
南琛一直都是坐着,手摊在腿上看着天,好像是在发呆,实际上耳朵一直都在留意身边的声音。
一听,身子僵住了,忘了在凌序然心中她和自己不熟的悲伤现实,也情不自已,叹了一口气:“我爱的人,或许也不知怎么回事吧……看见了,忘不了,久了就爱了吧……我希望她是我的爱人,但她爱着别人。”
“那你真惨,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莫名地,可能是觉得这个经历和自己很相似,凌序然跟着也开始唠叨,自嘲道,“也是,独角戏让别人知道了,就收一个笑话,连一场空都不是……连心里仅存的一点念想都无地自容。”
后知后觉,凌序然意识到自己又话多了,也觉得自己当着一个不熟悉的人的面说了那么多有些不妥,棉布质地的浅蓝长袖擦拭了泪水,眼睛还有些红,眼角也有些叫不出名字来的黏煳煳的东西。
颇有不好意思,凌序然努努嘴,终于正视起南琛,不咸不澹地客套一句:“让您看笑话了……话说,你是不是也有什么难隐之言?听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你接着说下去吧。说出来比憋着会好很多。”
南琛听了,刚因和凌序然说话说到了共同点而欣喜,然而很快又陷入了新的纠结:他口中的他爱的人,就在眼前啊……
奇怪了,为什么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说那么多话?她是闲的没事干吗?
但很多时候,口是心非:“你就当和空气说话,我不会说出去的……当然你也别把我的破事儿说出去哈。”
第一次,凌序然觉得眼前的人是一个有故事的坏人,和她一样。
第一次,南琛觉得自己像是做了梦一样,曾经多少的荣誉和美言都胜不过今天的谈话。
第一次,他们因为一些特别隐私的事,一起说话,一起守口如瓶,一起不由自主地紧张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