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忆起往事的夜晚,注定是不好过的,天微微亮的时候,她们才刚阖眼,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又裹着衣服双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彼此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怎么办,啥化妆品都没带,遮都没法遮。”或许是多年独立生活的缘故,元芷的恢复能力几乎是满分,如果不是她眼睛还肿着,季思桐绝对想不到昨晚枕着她肩膀哭的人是她。
“那就不遮了,丑着吧。”
元芷“扑哧”一声笑出来。
两个人的核桃眼还是没能躲过一群医生的火眼金睛,刚见到他们就被轮番问候了。
何皓:“昨晚你们打架了?”
齐栎:“除了眼睛上,还打哪了?”
顶着一双核桃眼,元芷依旧给他们一人翻了一个白眼,“什么话,我多爱我们季老师,怎么舍得打她。”
何皓轻笑着瞄了一眼苏遇,轻挑地说:“说话悠着点啊,季老师可不是谁随随便便说爱就爱的啊。”
季思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元芷立马打了个明白的手势,转而问他:“有没有啥能消肿的啊,我倒不在意丑点,就是有点疼啊。”
齐栎仰仰下巴示意她进屋,“冰敷吧,消肿。”
元芷哇地一声,“这么冷的天冰敷,脸被冻僵了咋办,玻尿酸很贵的。”
几个人都没能及时接收她说转就转的脑回路,愣了片刻才笑出来,何皓推着她往屋里走,“冰敷袋下面给你加条热毛巾怎么样?”
“又冷又热的,待会眼睛不会更肿吧?”
“嘿,我说元老师,你咋那么费劲呢?”
“我这叫精致。”
“妆都没化素面朝天的人你就别侮辱这俩字了。”
“何医生当众辱骂病人,医德呢?医德呢?齐医生,我要举报他。”
“得,我给你份举报表。”
“齐栎你个混球。”
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思桐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笑着。
“昨晚是不舒服吗?才睡不着?”
季思桐忘记还有个苏遇在这,她转了个角度面向他,“不是啊,没有不舒服,就是和老元聊天有点晚睡而已。”
苏遇偷偷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吹了风感冒呢,保险起见,待会还是和大婶借一下厨房,熬个姜汤喝吧。”
大冷的天来杯暖暖的姜汤,似乎还不错,光想着嘴就有些馋了,“好啊,苏医生自行发挥。”
“进去吧,敷眼睛。”
“很冷的。”一想到这里刺骨的水,季思桐便缩了缩脖子。
“不用冰敷,冷敷就好,再热敷。”
“好麻烦。”
“不麻烦,还是你想待会这样肿着去上课?”
“啊,那就敷吧。”
希望散着热气的毛巾和温暖的姜汤,可以敷去眼睛的肿胀,也能敷去严寒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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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位医生的齐齐发力下,季思桐和元芷的眼睛虽然没有完全消肿,但是相比早上刚起来已经好很多了。
何皓特地去拿了自己的芦荟膏过来,元芷拿在手里转着眼珠打量他。
“看什么?男人就不能用这些了?每天呆在医院,人流量大又干燥的地方,当然得好好补水了。”
元芷拍拍他的肩膀,“我懂我懂,男人嘛,也是要精致一点的。”
被自己先前的话噎住,何皓张口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院里大婶端来热气腾腾的粥,对屋子里一群人吆喝:“医生老师们,吃早饭了,这几天估计就要下雪了,要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啊。”
“要下雪了啊?”元芷双眼发亮地看着大婶。
季思桐有点嫌弃地敲敲她面前的碗,“A市是没的让你看吗,这么兴奋。”
“那不一样,我跟你说,山区的雪要比市区好看多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去看雪山。这边的山还是不错的,到时候一座山都是白白的雪,想想就觉得好看。”
这回几个人倒是都赞同地点头,各自默默喝了一会粥后,何皓突然爆出一句:“如果雪下大了,我们回不去怎么办?大过年的不回家,这样也好吗?”
默了一会,何皓接受了从四面八方喷过来的两个字,“闭嘴!”
何皓傲娇地哼了一声,愚蠢的人类,闭嘴就闭嘴,哎闭嘴了怎么吃饭啊?!
可能真的如大婶所说,快下雪了,天空都阴沉阴沉的,季思桐和元芷带着学生在教室里晨读,教了一个星期的单词,他们的发音比刚开始好许多了,虽然有时候听起来很难认,但是至少不会磕磕绊绊了。
外面有些吵,是苏遇他们带着几个山民在学堂外面搬东西,今天他们要给小朋友们打预防针,箱子在地上摩擦的吱吱声也没有扰了他们朗读的兴致。
上了一节课,几个老师组织着学生出来排队打针,胆大的男生自告奋勇地排在前面,胆子小的女生躲在后面,却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前头看。
“季老师,打针会不会疼啊?”
季思桐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上次问她本子上的花是什么花的女孩,相比第一天见面的拘谨和害羞,现在的她已经活泼了许多,她紧紧牵着季思桐的手,排在队尾,有些担忧地发问。
“不会啊。”季思桐弯腰指着前面在认真给孩子们打针的医生,“你看,那些医生叔叔是不是都很温柔啊,打针也是很温柔的,不会疼的。”
女孩苦着一张脸,瘪着嘴,“他们戴着口罩,都没有笑。”
季思桐弯了弯嘴角,轻轻顺着女孩的头发,心里却在想: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爱笑的人,才是温柔的。
谁说童稚不好?心性天真,认知单纯,这是成年人的世界里,求不到的东西。
季思桐问她:“还记得上次给你写花名的医生吗?”
“记得,在那。”女孩不仅记性好,眼神也好,在一片白大褂里,口罩将人脸遮住了大半张,她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出苏遇。
“上次你不是说叔叔人很好吗,我们去让他给你打针好不好,他打肯定不会疼的。”季思桐耐心地安抚她。
“好啊好啊。”
季思桐带着她排到苏遇面前的那条队伍,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她们。前面的人刚离开,小姑娘便甜甜地喊了一句:“叔叔。”
虽然看不到他整张脸,但是看到他眼眸微微弯起,季思桐就知道此刻他是笑着的,“苏医生,我们来打针。”
“这不是上次的曼陀罗小女孩吗?”
“人家有名字的,叫苗苗,树苗的苗。”
“对呀,上次忘记给叔叔说我的名字了。”苗苗笑得很开心,完全忘记她是来打针的了。
苏遇拿了支新的注射器和药液,看了眼季思桐,说道:“季老师教的不错嘛。”相比上次见面的羞怯和畏缩,今天倒是开朗活泼许多,对着他也没有那天那么紧张了。
季思桐敛眸笑了笑,“不,是被苏医生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这算是在夸我吗?”
“你说呢?”
苏遇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不少,把目光移回眼前的女孩上,他边小心地帮苗苗把袖子挽上去,边问她:“苗苗今年几岁了啊?”
“七岁。”
“七岁啊,是大孩子了,这些天季老师都在教你们什么呢?”
苏遇偷偷地把橡皮筋系上去。
“教我们学英语!医生叔叔,我知道谢谢你英语怎么说哦,thankyou.对不对老师?”苗苗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抬头看季思桐。
“对,苗苗真棒,学的都没忘。”
她回答着苗苗,余光瞥倒苏遇已经在擦酒精了。
“那你学的开不开心啊?”苏遇又问道,然后慢慢把针管推进去。
“开心呀,季老师超好的。”
“那是医生叔叔好还是季老师好?”
苗苗毫不犹豫地答:“季老师!”
苏遇把针管拔出,做出一脸伤心样,“这样啊,叔叔有点伤心。”
苗苗连忙补上,“叔叔也很好!”
棉花上面没有血了,苏遇把她的袖子放下来,笑说:“好啦,打完了。”
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的小朋友歪着脑袋疑惑地问:“叔叔你真的打了吗?”
“打了呀。”苏遇把口罩摘下来,笑脸盈盈地看着她。
“可是我都没感觉到疼呀。”
季思桐蹲下去,把她的衣服整好,“刚刚老师和你说了啊,医生叔叔打针都不疼的。”
“对的,谢谢叔叔!”
苏遇倾过身摸摸她的短发,“不客气!”
季思桐和苏遇又说了会话,打算带着孩子回教室,却见苗苗捏着衣角,看看她又看看苏遇,牙齿在唇上一下一下地轻咬着,想说什么又似乎不敢说。
“怎么了苗苗?”季思桐牵起她的小手。
她低头看地板看了好一会,才怯怯地问:“季老师,我能让医生叔叔去看看我奶奶吗?奶奶她生病了。”
苏遇和季思桐对视一眼,朝苗苗招招手,“奶奶病几天了?”
“好几天了,一直躺在床上,不过我每天上学她都会下来给我做好吃的,但是,我还是有点怕。”
小小的孩子,常年和祖母为伴,看到老人家的身体突然跨下来,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苏遇温声安慰她,“好,待会你下课了叔叔陪你回家看奶奶。”
“真的吗?”
“真的,你先和季老师回去上课,叔叔忙完了就在这等你们。”
“好!”
安抚好她,苏遇才对季思桐说:“待会我忙完了在这等你们,下课了再一起去看看。”
季思桐点头应下来,牵着苗苗的手回去上课。
苗苗家离学堂不远,步行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家里静悄悄的,老太太估计还在床上躺着,苏遇提着医药箱进屋给她看病,季思桐则陪着苗苗在外面等着。
“季老师,奶奶不会有事的,对吧?”小丫头探着脖子望屋里看,又怕弄出什么声响,打扰了苏遇。
季思桐把她拉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不会的,奶奶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奶奶会陪着苗苗健健康康长大,看着苗苗上学、工作、嫁人,会陪着苗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