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谁落水了？”

“救命啊，五小姐她快不行了！”

水葱迎着萧玉娘，从回廊内跑出去，又回头看了看在水中扑腾的人，看似焦急无措的寻人帮忙，实则巴不得所有院子里的人都出来的样子。

水绿趴在萧幼娘落水的回廊边陷入沉思。

明明看见是五小姐自己掉下池子，怎么水葱一口咬定是朱妈妈推她入水的。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说别的话，岂不是和水葱过意不去？

她一向认为水葱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大事小事任凭她说话，可现在这个时候，夫人闻起来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五小姐，五小姐，您怎么样了。”朱妈妈站在栏杆内，身子前倾，用尽力气去抓水池里的萧幼娘。但见粉绿相间的藕荷间一个身影落下去又挣扎出来，想抓住什么，手却是抓了莲叶，咔嚓一声，竟是把睡莲的茎也给压折了。

“朱妈妈，你，你为何要这般对五小姐？”萧夫人和萧玉娘急急地奔过来，厨房里的丫鬟婆子一大堆也已经赶过来，外院的人听见叫救命也不顾闺仪地跑进来。

“怎么了，哪个落水了？”

“五小姐落水了！”

“这可怎么办，谁会水快下去救人啊？”萧夫人难掩忧色地说着，自己虽说不是五娘的母亲，但是五娘毕竟是她带出来的，万一这五娘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回去怎么向二夫人和二老爷交代。都怪她刚才在屋子里太小心了些，要是不赶她出来，她心里没有郁结，会不会就没有现在的事情发生了。

人群中有熟识水性的，但因为池子里的睡莲，下去总有几分忌惮。九尺高的水，底下还有淤泥，万一一个不小心，上的来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现出犹豫的神色，有那要跳出去的，见众人都缩回去，他也退了回去。

“五小姐，我的五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蓝妈妈挤进人群，看着水池里挣扎的萧幼娘哭叫声那是悲天动地。

“五妹，你坚持住，千万要挺住，很快会有人救你的。”萧玉娘一副戚戚的神色看向水池，自己和母亲刚刚在屋里说的话，怕是萧幼娘又有了想法，想借题发挥，而且，她心里不担心萧幼娘会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溺水死亡。

她自幼和萧幼娘在一起玩，她知道萧幼娘最擅长躲在被子里憋气的。

“下去救个人都不敢，一群废物！”萧夫人对家丁们怒喝一声，随后向赶到水池边的孙管家忘了一眼，“你会水吧？快救人！”

孙武看到萧夫人笃定的眼神，打了一个激灵，终于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他脱下鞋子，一个猛子扎进去，东望西望，在水塘的尽头发现了正往下掉的萧幼娘。

水很凉，再加上孙武的大肉块，因为身体的滑动，荷叶下面的淤泥被搅起来，水里本来清亮些许的水登时浑浊起来。

萧幼娘本来就不想死的，她当然想要有人来救她，而且她听到岸上人的呼叫，已然达到了她这次落水的目的，这个时候有一只手向她划来，她还是很乐意配合的。听到划水声，她往孙武的方向靠去，孙武却因为看不清水里人的具体位置，只能盲目地去抓，好在，这里的水并不深，淤泥就有三尺厚，萧幼娘掉下去，也是被淤泥托着，沉不到池底。

不过，他一只手抓到一个布匹一样柔软的东西之后，另一个手下意识地去找布匹的主人，手在水里挠了几下后扑个空，不想竟是抓了一个鼓鼓的东西，那东西不像是睡莲的茎，也比手臂要柔软，有弹性。

“啊！”

萧幼娘在水里尤自叫苦，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哪里不抓非要抓本小姐那里，看我上去了怎么收拾你。

孙武，听到怪叫一瞬间缩回了手，可怕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不是他该触及的地方，可毕竟美好的触觉从未有过，他仔细回味了一瞬，岸上又有人叫了起来，“找到了吗，你到底会不会水？”

萧夫人等的有些害怕了。

“你们那个长竿来，让他们抓住。”萧玉娘尖叫着，对愣在一旁的家丁道。

片刻的沉积，水中的视线又清亮起来，孙武不敢再做停留，用力向渐渐清晰的人儿游去。

“哗。”

孙武左手拦住了萧幼娘的腰，向上一跃，两人露出了水面，随着孙武的拖拽，随着长竿的引导，睡莲被涤荡开一大片，池边先前娇艳欲滴的花瓣已经七零八落，后来下水的人和孙武齐力把萧幼娘推上了岸。

“小姐的睡莲！”一个家丁怅然地出神，“完了，这下完了！”

“快，快去找大夫！”萧夫人看着昏迷中满身淌水的萧幼娘，对一旁还在呆愣中的人叫嚣。

“母亲，找什么大夫。”萧玉娘有些气急，“你身后不就是一个现成的神医吗？”

让萧锦娘起死回生，让老夫人又能多活几年，让定州城免了一场瘟疫之灾，不是神医，也是半个神医。

萧夫人扭头看了一眼有悔有恨的朱妈妈，“我倒把这茬给忘了，这个节骨眼，你还不敢快救人？”

“夫人，老奴不是神医，真正懂医术的人是我家小姐，还请夫人另找大夫给五小姐诊治吧。”

“什么，你说你家小姐是神医？”萧玉娘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朱妈妈，你莫不是被五妹给吓傻了吧？”

“即便你家小姐真的懂医术，她也没在这里，你还是快救人吧。”以前听朱妈妈这样说她真以为朱妈妈不敢显露身手，现在萧锦娘回到京城之后，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恐怕不是她一个朱妈妈想做就能做到的，莫非真是又隐情？

这句话还是搪塞过去小姐的能力，朱妈妈哽咽，她默默承纳着神医的名号，小姐却依然不被她们放在眼里，这实在是诛她的心，她想着，说什么也要凭借此次机会为小姐正名的念头，又一次被萧夫人打回原形。

危机来临的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救人是第一位的。

不仅是情势所逼，而是因为人命很宝贵，片刻耽误不得。什么都没有人值得多，所以妈妈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句话几年前小姐告诉她急救办法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当时小姐被老太爷救治的时候，是不是也害怕她会真的就那样死去，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落水急救的办法？

想到这里，朱妈妈不计萧幼娘陷害她的嫌疑，义无反顾地走到萧幼娘的身边，蹲下去，先检查了萧幼娘的呼吸，然后清理开萧幼娘嘴里被灌进去的污物，长吸了几口气，对着萧幼娘的嘴巴吹进去。

“咳咳，”

有异样的气息扑来，原本被抓她的手气晕过去的萧幼娘突然就咳出了声音，她咳了好一阵，才慢悠悠地看向朱妈妈，“你要干什么？我没死，你很意外吧？”

“五小姐，你醒了就好。”朱妈妈听她的话很气恼，但还是忍不住去扶她。

“醒了不好，死了是不是更好？”萧幼娘直直地盯着她，只把刚才在水中憋了那么长时间的气撒到朱妈妈的头上。

“五小姐，您冤枉奴婢了。”朱妈妈强打起笑容看着萧幼娘，不信您问问夫人？”

萧夫人走进萧幼娘，一脸关心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朱妈妈，再看萧玉娘，她也是几乎忘了刚才拦住母亲找大夫的话，紫英在一旁看了，上前想要说什么，朱妈妈拉住了她。

“哎呦喂，我的小姐哎，你可吓死奴婢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我如何去见二夫人，二老爷呦，我可怜的小姐，你怎么就被人家给推下水了，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呢！”萧幼娘的妈妈在她身边哭天喊地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小姐受了委屈。

萧幼娘听自己身边的蓝妈妈一言，打了个哆嗦，泪儿顿时像喷涌的泉，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五妹，你还好吧？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掉进池塘里的？”萧玉娘意有所指地问。

“你问她？”萧幼娘看了萧玉娘一眼后指着朱妈妈，幽怨的眼神在萧玉娘和萧夫人之间一个徘徊，又一头栽进蓝妈妈的怀里，“我只不过是想看一看睡莲，即便是代王世子送给四姐的睡莲，我看看就怎么了，朱妈妈心存怨恨，竟然，竟然在我背后使坏，妈妈，我好想我母亲啊？”

“五小姐，”朱妈妈手足无措，“奴婢我岂敢有此心，若是真有此心甘当天诛地灭！”

“夜里黑，就算是有琉璃灯照明，池边也是湿滑的地方，兴许是朱妈妈不小心碰了你，你且放宽心，等你四姐来了，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小姐，您快让我看看可是哪里磕着碰着了？！”蓝妈妈不说还好，一说，萧幼娘只觉得浑身都疼，脚腕像断了一样，“我脚疼。”

“小姐，唔唔，这，这可如何是好？”蓝妈妈看了看萧夫人，“夫人还是去给小姐请个大夫吧，小姐的身子怕是还有许多看不到的地方受了伤，朱妈妈做了那样的恶事，小姐怕是不愿意让她给看病了。”

“好了我知道了，还不快把她扶进屋子里？”萧夫人推开众人，语气有些不耐烦，但看着萧幼娘的时候，又马上温和起来，“五娘，乖，咱今天晚上不走了，就住你四姐姐的屋子。”

说完接过紫英递来的秋被，给萧幼娘捂上之后，众人扶着萧幼娘，簇拥着萧夫人及萧玉娘，腰杆笔直地进了正房。身后的紫苑紫燕一边安慰着朱妈妈，一边看着她们的背影暗自垂泪，紫英边走便回头看着一片狼藉的睡莲，和紫云交换了个眼神，现在五小姐是不是等于给了萧夫人一个登堂入室的借口？

几个人早先就被萧夫人的来意弄的心神不宁，现在更觉得事发突然，心里犹自暗叹，她的小姐被人鸠占鹊巢尤不自知，更恐怖的是朱妈妈被萧幼娘拉下水，待会不知道有什么厄运降临。

萧夫人带着一众人等到了客厅，紫英先一步挑了帘子进去，紫云紧跟着萧夫人，在她身后道：“夫人，小姐的内室，小姐不允许别人进去，就是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没有小姐的吩咐那也是不能进的，夫人还是让五小姐在花厅的榻上休息吧？”

“对啊，夫人，四小姐本来就身子多病，如今还未完全好，五小姐如今落了水，正是虚弱的时候，如果五小姐住了小姐的卧房，回头再过给五小姐病气，岂不是我家小姐的罪过，还请夫人三思。”

这房子本就已经不在萧夫人名下，而且她也没打算再和萧锦娘扯上半毛关系，今日不过是借着安慰萧锦娘的由头来这里看她要死了没，没想到她这里竟比她想像的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这不得不让她好奇，萧锦娘在短短半年的时间是怎么做到了，但真要打定主意在这里住下去，萧夫人听到丫鬟说起以前萧锦娘的病来也有些担心，“你们这里就这两个房间能用吗？”

“哦，有，还有一个小书房，小姐以前在里边看书的时候，把床放进去的，夫人可以让五小姐去那里休息！”紫云心下暗叹，要是世子爷知道他曾经睡过的地方，现在住了五小姐，会不会大发雷霆，不过，只要能保住小姐的卧房，此一失总比彼一没要强。

众人一听这话，走路的动作戛然而止，都向紫云看过去，赵妈妈看着萧夫人的脸色，审度着她的意思，上前一步走到紫云面前，啪的给了紫云一个耳光：“啧啧啧，几个月不见，一个未长齐毛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敢教训起夫人了，谁给你的胆子，就算是四小姐来了，也不敢薄夫人的话，你怎么就敢这样顶撞夫人？”

萧玉娘也在一边添油加醋道：“母亲，不如我们现在就回舅舅家吧，四妹妹现在的生活今非昔比，我们来看四妹妹，四妹妹没有在家，虽说她昨晚掉下了湖，可精神想来不错，不然也不会串门子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四妹妹了，且看一个丫鬟如今都敢对您指手画脚了，四妹妹回来指不定怎么懊恼我们，我们还是另找地方住吧。”

蓝妈妈用力托着萧幼娘，“五小姐，您醒醒，您可千万不要再晕过去啊，万一您有个三场两短，您可一定要带上我啊，不然回到萧家，老奴怎么向二夫人老夫人和二老爷交代啊，二夫人可就您一个嫡女，您说什么也要想想她啊！”

“妈妈，我好冷，好难受，整个人好像被撕裂了一般难受！”说话间，萧幼娘的嘴唇都发紫了，看起来真的很难受的样子，众人都不忍再看下去。

“另找地方，你五妹妹的命重要，还是你四妹妹知不知道重要？”萧夫人凝眉对萧玉娘说着话，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紫云，“小丫头，你五小姐出了事，是你来担待，还是你家小姐，二夫人和老夫人，二老爷朝我要人，是你赔得起，还是你家小姐赔得起？”

“夫人息怒，紫云她心直口快，这些事想来小姐还不会计较的，赶紧找个地方给五小姐换了衣服才好。”

萧夫人听了朱妈妈的话，面色渐渐转好，“蓝妈妈，快扶着五小姐去小书房更衣，赵妈妈，去你四小姐的房间里拿一套你四小姐常穿的衣物给五小姐换上。”

“是。”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萧幼娘送到小书房，蓝妈妈又给了换了衣服，她在小书房里躺了半刻，外面的大夫已经进来给萧幼娘开了药，萧幼娘喝了一些安神镇惊又驱除寒湿的汤药，不一会便睡去。

萧夫人和萧玉娘在花厅里吃着饭，赵妈妈在一旁侍候着，朱妈妈则在门外冻了一个半个时辰，等萧夫人吃了饭，才把院子里服侍萧锦娘的丫鬟连同赵妈妈一起叫了进去：“朱妈妈，你家小姐一向都是这么不守闺房礼仪，夜不归宿的吗？”

“回夫人，我们家小姐一向体弱多病，很少出门，来到京城半年，除了在娄老夫人家玩一会，从来没有这样晚还不回宅子的，是不是再遣一个人去朱府问问，兴许是被朱表小姐给留了饭，也许小姐身体有恙暂时不宜回宅子也不一定？”

“哦，这样说来，为了以防不测，还是再派个人去问问。”萧夫人眼珠一转，叫了赵妈妈派家丁去朱府询问，赵妈妈附身在萧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萧夫人的脸色变了几遍，朝外面漆黑的窗子外面望，“天色这么晚了，你家四小姐身边没有丫鬟陪伴，也没有回来，连句话也不带给你们，我看她越来越放肆了！你们这些人平时是怎么诱导你们小姐不知礼义廉耻，不知规矩方圆任意为之的？”

“夫人息怒，奴婢不敢。”朱妈妈扑腾一声跪了下去，紫云紫英等也不得不跪下来求萧夫人宽恕她们。

“息怒？”萧夫人冷笑了几声，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时，脸上泛起了凶光，指着朱妈妈道：“好你个朱妈妈，仗着是府里的老人，夫人我又倚仗你，你为老不尊，督教小姐不利，让她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让陌生男人随意进出小姐的宅子，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