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白县公安局派出的一组人马,在白马村调查半个月,竟然如同是在水中捞月,始终毫无所获。
到此刻,冯浩然已再也坐不住,他大手一挥,如同被孙悟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玉皇大帝一样,他高声叫道:“快去请江声。”
这一日,白马村来了一个面孔生僻的收货郎,他挑着箩筐在挨家挨户地溜达:“收烂铜烂铁,旧鞋旧衣裳。”
他一路叫喊,两只不安分的眼睛如同屋檐上的飞鸟,在到处跳跃与游荡。
此人便是江声,他化装成收货郎,正欲深入到村中去寻找案件的突破口。然而,由于白马村户户相连,他担心自己的冒然打探会引起村民们的警惕,故而兜兜转转不想已走到村边。
“你可是一个生面孔。”
忽然,江声听到有人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大伯,我是第一天入行,毫无经验,已瞎逛了几条村,如今还是颗粒无收。”
江声回头看到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于是他故意作出颓废之状。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不过,做生意讲究的是积累人脉与掌握窍门,你年纪尚轻,需要慢慢摸索。”
老者饶有兴趣地侃起来。
“大伯,那些遥远的事情,我可不敢去奢望或展望。如今,我又累又渴,不知能否先到你的家中歇歇脚?”
江声发现老者的房屋地处偏僻,破旧不堪,他料定老者应该是一个单身汉,于是哭丧着脸央求道。
“请,快请!”
老者闻言,高兴地如同孩子一般,迈开不太听使唤的双腿一路朝家中走去。
江声跟在他的身后,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或许,无女无儿的老者,在白马村中已受够形单影只与无人言说的落寞。江声的到来,他一定将之看作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可以为他苍白无味的生活,暂时镀上一层美丽的色彩。
“大伯,对不住了,我是在利用你,但这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江声坐在破旧的木凳上,暗自用一句言语,来抚平自己心中已渐渐腾起的一地自责。
“年轻人,我家中地方小,你不要介意。”
老者开口道。
“大伯,你太过热情,让我倍感不安。”
江声起身接过老者递来的一碗米汤,欠身作揖。
“孔夫子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老者微笑着,连连摆起手来。
“大伯,你是一个文化人?”
江声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连忙站起来,抬眼仔细地打量老者一番。老者在江声目光的逼视下,渐渐地感到一阵不自在,于是从他布满沟沟壑壑的脸上,悄然地涌起一阵潮红。
“你已言重,我只是在旧社会中当过几年书塾先生。”
“我的阿公是晚清的秀才,你刚才的一句话,不禁让我想起他。”
“真巧,我也是秀才出身。不过,时代一变,世上的万事万物都已成为过眼云烟。至于我这个老头,早已被时代丢进历史的垃圾桶中,正在等待漫天飞舞的苍蝇与蚊子过来噬食与瓜分。”
老者摇摇头,重重地发出一声感叹。
“大伯,在此之前,我其实曾来过你们村子,我记得当时有一户人家好像是姓龙的,他为人特别热情,我还在他家写过脚。”
江声感觉时机已成熟,他不露声色地道出一句。
“姓龙的?”
老者闻言,脸上掠过一阵惊慌。
“我刚才路过他的家,发现他的大门紧锁,墙垣荒废,不知是为何故?”
江声轻描淡写地继续追问起来。
“年轻人,不瞒你说,多年来我很少跟村中之人来往,也从来不过问村中之事,故而你想问的事情,我确实无法回答你。”
老者苦笑一声,摆摆手,嘎然沉默起来。
江声深知此时仍不宜打破砂锅追问到底,于是他故作自然地挥别老者,哼起小调朝村外走去。
时过两日,江声再度来到白马村,他在村中叫喊一遍之后,又来到老者的家门口。
“大伯,你看这是什么?”
江声笑咧咧地从箩筐中提出一袋大米,轻轻地放在老者的长凳上。
“是你给我带来的?”
老者喜出望外地伸手抚摸起布袋。
“没错,你无儿无女,一个人的生活应该过得也不容易。”
江声应道。
“你先坐下来歇歇脚。”
老者感恩戴德地道出一句。
“今日不行,我还需要赶回去做点农活,改日我再过来看你。”
江声轻轻一笑,抬步不由分说地走出去。老者倚在破旧的木门上,望住江声远去的身影,眼中不禁滑落两行浑浊的泪水。
从这一日起,以后只要江声来到白马村,他都会给老者带来一些家用的东西或者食物。于是,两人的感情旋即渐渐地升温,老者也慢慢地放下由萧英的恐吓所带来的内心防备,他开始变得跟江声无话不谈。
这是冬至前的一日,江声带着一只鸡再度来到老者的家中。每年的冬至,都是粤西地区一个比较隆重的节日,亲戚朋友间迎来送往是常见之事。
“年轻人,今日你留在我家中吃饭如何?”
老者盛情地邀请江声。
“大伯,今日我确实有点饿,既然如此,我跟你喝两杯。”
江声爽快地答应他。
时过半会,老者兴冲冲地折腾出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江声赶紧从箩筐中拿出一壶烧酒,两人面对面地吃喝起来。
“大伯,我是一个好奇之人,姓龙的那一户人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未曾告诉我。”
江声看见老者满脸通红,于是他开口不失时宜地问一句。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既然你好奇想知道,我告诉你又何妨。”
老者警惕地起身,轻轻地将大门掩上。
“你为何要关门?”
江声故作诧异地问道。
“那一户人家很惨啊,他们都已被活埋,并且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老者叹出一口气应道。
“谁干的?”
江声屏住气,赶紧问道。
“是萧英一伙人干的。”
老者应道。
“他们有何深仇大恨?”
江声的头上不禁慢慢地渗出一层冷汗。
“农村之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便是想拔掉眼中钉而已。不过,我今日所言之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不可传出去,否则我会受到他们一伙人的打击报复。”
老者不忘提醒江声一句。
在走出白马村之后,江声的心情并未能感到一丝怡悦,他感到眼前的整片天幕都在颤抖,纵使他的左脚与右脚仍在不断地走动,但他相信这是一场梦,一场让人不寒而栗的梦。
到夜幕降临后,江声如同游魂野鬼一般出现在詹广辉的家中。
“江声,你的脸色苍白,是不是已生病?”
詹广辉摇动着他的肩膀,大声问道。
“广辉,我没病,只是我得到的消息太让人难以置信。”
江声精神恍惚地应道。
“你什么场面没见过,是什么消息会让你如此大惊失措?”
詹广辉大惊而问。
“龙飞一家已被萧英带人活埋,你说,这个消息够不够恐怖?”
江声开口道。
“真的?”
詹广辉不禁瘫坐在地上。
当夜,詹广辉便飞奔去县公安局,将江声掌握的情况向有关领导反映。冯浩然在得到消息之后,也第一时间赶到公安局中指挥专案组连夜逮捕萧英等人。
不久,血案的真相已***,萧英与两个挖坑埋人的地主一起被判处死刑。在他们接受正义子弹严惩的当天,渐已转寒的天空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将电白地区的大地冲刷得一塌糊涂。
“龙飞一家确实死得冤,你看天都在为他们哭泣。”
桐地的村民们坐在屋檐之下,开始议论纷纷。
“幸亏香兰并未参与谋杀,否则今日也是她的死期。”
江廷源开口道。
“香兰,血案发生的当夜,你是否知道?”
江廷光侧过脸望住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香兰,静静地问一声。
“我听到萧英他们在开会商量此事,于是我不敢跟随他们前去龙飞的家中。”
香兰小声应道。
“你既然知道他们的阴谋,那你为何不去通知龙飞一家逃跑?”
江廷源厉声问道。
“萧英心狠手辣,我知道她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所以我不敢传出去。”
香兰怯生生地应出一句。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什么都不敢,就是敢眼睁睁看着龙飞一家六条鲜活的生命奔赴黄泉,对吗?”
江廷源暴跳而起。
“四哥,请你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香兰嘤嘤而哭,扭头向江声投来乞求的目光。
“你给我闭嘴!”
江声气呼呼地起身,大步朝房中走去。
这一夜的雨水,如同香兰的眼泪和江声的叹息声一样,一直挂满桐地的天幕与流向无垠的天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