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来看,江声醒了!”
房中的声音,惊动到正在廊道上闷头抽水烟的江廷光。他大步赶来,看到江声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他心中原有的焦虑旋即化为一地喷涌而出的欣喜。
“大伯,我昏迷了多久?”
江声开口问道。
“已有两日。”
江廷光的眼帘上不禁渗出些许泪水。
“我这两日一直都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些奇怪的人和事。对了,我刚才还梦见香世杰,他曾向我打听胡中扬的情况,而且他还知道谁是杀死胡中扬的凶手。”
江声道。
“你真的这么神,能在梦中破案?你快告诉我,凶手是谁?”
这时,江廷源正巧赶进房中,他咧开嘴笑道。
“时机未到,不可泄露。”
此时的江声,早已在心中想出一个万全的计策,他故弄玄虚地摇摇头,然后准备翻身下床。江廷光急忙过来扶住他,抬眼忧心忡忡地望住他苍白的脸色。
“江声,你大伤刚愈,再躺一会。”
他开口道。
“五叔,我已知道凶手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出外宣扬。”
江声似乎想到什么,他转身煞有介事地对江廷源道出一声。
“放心,我值得你信赖。”
江廷源道罢一声,转身笑咧咧地出门而去。
“他这一种脾性的人,哪能管得住嘴巴?”
江廷光不无担心地道出一句。
“大伯,我正是想让他出去乱说。”
江声开口笑道。
时至晌午,村中的气氛开始如同秋阳麾下的土地,到处翻起滚滚的热浪。胡中扬的离奇死去,早已让众人忘却饥饿和忧虑,他们都伸长脖子,在等待一个足以让他们卸去心中巨石的答案。
“胡山林上吊了,快来救人!”
忽然,村中呼声大作。
“他为什么上吊?”
有人被眼前的狗血剧情所深深震住,一时之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他一定是杀人凶手。”
江廷源远远地看着,静静地道出一句。
待江声从家中赶来,胡山林早已气息全无。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的香兰,她仰脸望住江声,眼神中充满怨恨和无助。江声不敢直视她,只是伸手在胡山林的脸上一抹,让他睁大的眼睛轻轻地闭上。
回到家中,江声的心情久久地不能平静。
“五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江声责怪道。
“你小子先是对我欲擒故纵,然后再让我出去敲山震虎,这一点我还能不明白吗?”
江廷源笑眯眯地应道。
“你们在说什么?”
江廷光闻言,不禁一愣。
“大哥,平时叫你多去看看大戏,你却只顾窝在房中算账。在这一种年岁中,你不学一点谋略,何以立足?”
江廷源趁机得意地奚落一番江廷光,然后咧开嘴哈哈大笑。
“五叔,你刚才究竟在村中说了什么?”
江声抬眼而问。
“我只是告诉村民们,说你已醒来,而且胡中扬还托梦给你,告诉你谁是凶手。”
江廷源应道。
“还有吗?”
江声继续问道。
“还有一句,就是说你已让人去报官,估计到午后,凶手是谁便能水落石出。”
江廷源哈哈地笑道。
“你真有一套!”
江声忍不住发出会心一笑。
转眼之间,黄昏如同一瓣落花,悄然地飘至眼前。江声再度出门,满怀心事地来到香兰的家中。他抬眼望去,只见身处大悲之中的香兰,也如同一瓣落花,憔悴在淡黄色的灯光中。
“今日之事,让我始料不及。”
江声开口道。
“我向来不信命,可惜上苍偏偏不怜惜。”
香兰抽泣起来。
“如此说来,我也是罪人。”
江声开始黯然神伤。
“山林已撒手人寰,往后之路,叫我母子四人如何安生?”
香兰回头望住胡宝与两个尚未懂事的女儿,泪落潸然。
“你告诉我,胡山林为何要下此毒手?”
江声静静地道出一声。
“你跟我出来。”
香兰忍住悲伤,抬眼环视一下儿女们,然后轻声而道。
站在香兰的大门外,夜色早已将天地严严地包裹起来,到处密得难以透出一丝晚风。香兰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株躲藏在漆黑之中的夜来香,用浓郁的香气在江声的想象中,描绘出她动人的骨骼。
江声的心情渐而平复下来,他感觉七月半的月亮已掉进他的体内,伴随自己血脉的不断奔涌,各种纷繁的美好景象开始在层出不穷。
如果此时正是在往年的七月半,巴河的流水带着两岸的虫鸣和稻香,在月亮渐而成熟的青春中,填充满人们的遐想。
“香兰,你说吧。”
江声从万千的意念中回过神来,静静地道出一句。
“阿爸在疯掉之后,常常跑到茅房偷看我洗澡,山林在多次打骂他之后,依旧毫无效果。前几日的晚上,他再度跑来,不巧让山林路过看见。山林暴跳如雷,他拿起手中的麻绳套住阿爸的脖子,使劲地拉住不让逃跑。谁知道,等山林气呼呼地骂累之后,阿爸也已断气。”
香兰哭诉道。
“尸体为何会在茅坑之中?”
江声大惑不解地问道。
“在阿爸死后,山林和我都感到异常惊慌,正当不知该如何收场之时,山彪正巧从外面游荡回来。山林怕他知道,故此连忙把阿爸的尸体搬进茅房的角落处,他由于一不留神,尸体便滑进茅坑之中。”
香兰掩脸嘤嘤而哭,江声站在一旁,渐而变得沉默起来。
次日的午后,烈日来到香兰的家门口,将两副薄木棺材照得一片通红。村民们纷纷地从家中赶来,在等候胡中扬和胡山林出山远走的时辰。忽然,江廷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引起人们的注意。
“三叔,你为何如此惊慌?”
江声开口问。
“廷源和别人已在白云谷打起来。”
江廷汉急忙应道。
“为何事?”
江声闻言,感到格外地愕然。
“竟然有人过来抢墓穴,他们还说,正急着要用。”
江廷汉的脸上掠过一阵疑惑和惊恐。
“还有这等怪事!”
江声道出一句,迈开腿脚一路朝山中奔去。由于他心急如焚,故而不需多时,他便翻过一片树林来到白云谷。原本以为在白云谷中必有一场殊死的搏斗,谁知待他到达之后才发现,这里除却一地的寂寥,唯一能存活下来的,仅有一片愕然。
“你过来抢什么不好,偏要过来抢墓穴?”
江廷源坐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开口道。
“我只是受雇于人,从林苗镇寻到此地。在出发之前,东家曾告诉我,在白云谷中有一个石兰树,他于多年前已在此树的南边堆土作墓,以便日后使用。我刚才过来,看见你们一伙人在树下挖墓穴,我还以为你们想抢我东家的风水宝地。”
坐在江廷源身旁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脸色潮红地应道。
“我不是威胁你,只要我们再多打一会,我肯定会废掉你。不过还算你聪明,晓得主动喊停手,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江廷源道。
“干什么的?”
中年人问。
“我是开武馆的,你呢?”
江廷源故意神气无比地道。
“我也是,真巧!”
中年人应道。
此时,江声已走到两人的身旁,他抬眼望住两口深深的墓穴,脸上不禁涌起一阵伤感。他跟江廷源打一声招呼,便坐到他的身旁。
“你怎么现在才来?”
江廷源责怪一声。
“五叔,你是不是已打输?”
江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偷偷问一句。
“是的,这家伙的力气非常大,跟牛一样。”
江廷源悄悄地摇摇头。
“我来试试。”
江声站起来,笑呵呵地靠近中年人。
“事到如今,我依旧不能相信那是事实。我的东家向来与人为善,缘何会遭到此等报应?昨日,他的两个儿子和村中另外六个小孩一同外出玩耍,竟然横死在野外。”
这时,中年人自言自语地道出一番话,他根本未去注意自己身旁已在渐而逼近的危险。
“怎么死的?”
江声如同触电似的,愣在原地,慌忙开口问道。
“他们一众小孩跑到河中去抓翠鸟,真傻啊,河都已干涸,翠鸟哪里还会待在河岸的洞穴之中呢?待他们找到几个形如翠鸟老巢的洞穴,小孩们争先夺后地伸手进去摸鸟。谁知待在洞穴之中,不是他们望眼欲穿的翠鸟,却是一窝毒蛇。”
中年人的脸上,开始涌满悲伤。
江声本想再开口言说一点什么,无奈眼帘之中的潮红过于凶猛。他刚一张开嘴巴,傍晚已飘至眼前,血红的夕阳把白云谷涂成一幅苍凉的油画。
在油画之中,长有一株高大的石兰树,在石兰树的南面,有八座新坟紧紧地挨在一起,而在石兰树的北面,则有两座新坟在静静地对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