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担心发狂的水牛会继续踩踏村民,江声忍住悲伤与慌乱,急忙从地上爬起,带领众人紧追而去。
待大家气喘吁吁地赶到村后的一处竹林前,那头一直在疲于奔命的水牛似乎已感到绝望。它回过身,摆出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然后如同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将自己毕生的洪荒之力,毫不保留地燃爆在对手的身上。
这一场争斗,让桐地一时变得日月无光。
“这样打下去,两头牛都会死。”
江廷奎跑来,大声道。
“它们身上的皮,都被我们抽烂了,还是救不开。”
有人感叹道。
“我用火试试。”
突然,江声萌生出一个新想法,他急忙赶去草垛中抱来一捆干稻草,把它绑在长杆上,再用火点燃。看来,能给尘世带来光明与温暖的火,确实是一样好东西,纵使是再不要命的畜生,它也难敌这一场灰飞烟灭所带来的惧怕。
江声将火把塞到两头牛的头颅处,火光与浓烟旋即把这一场原本势均力敌的争斗,幻化为一幕落荒而逃。它们在相互跑出十来米之后,站在原地上慌张地观望。
众人急忙赶来,给它们重新上好牛绳,分头牵回走。
到晌午,从香兰的房中已摇头告退多个在当地有名望的医生。胡宝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肚胀如鼓。众人见此情形,纷纷忍不住悲伤起来。
“我在部队之时,听说白灵镇有一个年逾八旬的老兽医,他医人的技术也非常精湛,我们可以请他来试试。”
江声突然开口道。
“兽医?你把我们胡家当不当人?”
胡山彪闻言暴跳如雷。
“你管他是医人的,还是医鬼的,能救人就是好医生。”
江声反驳道。
“你们斗什么气?事到如今,请他来试试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只是,从此地到白灵镇来回需要两个时辰,我是担心胡宝挺不住。”
江周氏落下愧疚的眼泪。
“我现在就去。”
江声瞪胡山彪一眼,推门而出。
自从江声走后,房中的众人纷纷都掉进时间嘀嗒的缝隙中,摸爬滚打。他们眉头紧锁,坐立不安。从这一间房中不断传出来的,一会是哭声,一会是骂声,但始终没有些许欢笑的语调。
时间过完中午,再滑入午后,屋外长长的秋风开始渐渐地变成一地哀愁。
“江声回来了,他真的带来一个老者!”
一直在屋前翘首以待的江廷汉,忽然大喊一声。他原本由于惊慌而变得蜡黄的脸色,开始掠过一丝红润。
老兽医扬起白花花的胡子走到床前,伸手把完脉,再抬眼端详胡宝良久,始终未开口说话。
“先生,我求你救救他!”
香兰看到他这一种让人揪心的神情,忍不住哭着央求道。
“能不能救活他,要看你们的造化。”
老兽医道。
“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江廷汉似乎听明白他的意思,赶紧上前应道。
“我不是在跟你们谈钱,我只能尽人事,让你们听天命。对了,你们的家中是否养有大白鹅?”
老兽医不屑地道出一句。
“有!”
香兰应道。
“你赶紧去捉一只过来!其他人都别干站着,先帮我把他的衣服脱掉。”
老兽医吩咐一声。
时过半会,香兰提着一只高傲的大白鹅进来,老兽医伸手从它的翅膀上拨下几根又长又粗的羽毛,再从行医的木箱中拿出一把黑乎乎的剪刀,将羽毛的两端斜斜地剪断,让它们露出一排尖尖的锋芒。
“你用点力,把它捉稳。”
老兽医的语声未落,只见他拿起这几根羽毛以迅雷不掩耳之势,一同插进大白鹅的腹部。他似乎毫不在乎大白鹅的挣扎与痛楚,抬手顺势搅动几下再拨出来。
“有胆量的可以看,没胆量的都退到房外去。”
老兽医道。
“先生,你准备怎么治?”
香兰慌忙问道。
“牛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它在踩踏你的孩子之时,明显已收力,但终归还是伤到内脏。如今,除非赶紧将他腹部之中的淤血及时排出,否则他一定熬不过今夜。”
老兽医颤悠悠地道。
“你真的要这样下手?”
香兰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
“刚才插鹅腹只为消毒,如果你信得过,我才能出手相救。”
老兽医不满而道。
“香兰,我看先生面相慈祥,想必不会加害。你先出去,让先生施救。”
江周氏赶紧上前拦住香兰。
老兽医闻言,脸带微笑,伸手在胡宝肿胀的腹部上摸索起来。突然,他俯下身,拿起一根羽毛猛然朝胡宝的左腹插去,旋即一注暗黑色的血液从空心的羽毛中喷涌而出。老兽医由于躲避不及,血液溅得他满脸都是。
“我的眼睛!”
老兽医大声呼道。
“先生,你怎么了?”
江声慌忙扶住他。
“我现在看不见,接下来就没办法继续施救。谁愿意出来替我动手,我教他。”
老兽医叹息一声。
众人闻言,扑扑而颤,纷纷惊愕地往两边的墙根处退去。便连一向蛮横的胡山彪,也低头默默不语。
“我来!”
江声上前,接过老兽医手中的羽毛。
“不要慌,不要抖,要注意分寸。”
老兽医欣慰地点点头。
江声按照他的教导,将羽毛逐根插进胡宝的腹部。待淤血流干,胡宝的腹部慢慢地缩下去,原本短促的呼吸开始渐趋平和。
“把这些药丸拿去化水,喂给他服下。我再给你开几副草药,如果他能熬过今夜,明天起已无大碍。”
此时,老兽医已用清水将眼睛洗干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到香兰的手中。
“你真是华佗再世,人间的活神仙!请你移步到我的家中,我想当面致谢。”
江周氏上前邀请,老兽医点点头。他先伸手拔掉胡宝身上的羽毛,再为他敷上一些药末,然后转身欣然前往。
“今日,你们江家其实不必谢我,我在早年曾深受过江建龙的大恩,一直无以为报。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听江声说他已过世,此度未能会面,令我生而有憾。”
众人刚在江家大宅院的堂中坐下,老兽医起身拱手作揖道。只见他面带悲情,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大为不解。
“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我因失手医死一个官员的孙子,被他送进监狱。可幸遇到江建龙,他到县衙中托人出面求情,才保住我的性命。”
老兽医开口款款而道。
“你们江家,果真是门庭若市,一派繁华!”
忽然,江家大宅院中涌进五人,他们之中有警察,也有军人,每一个人都面带笑意大步而来。
“请问长官,你们有何贵干?”
江周氏起身问道。
“我们是警察局的,这三位是部队的长官。今日,我们过来,是向你们道贺。”
从来者中走出一个中年人,他面相机巧,拱手而道。
“长官的言语让我如坠云山雾海,不知喜从何来?”
江周氏诧异地环视一下江廷光和江廷源。
“老太太,你有所不知,他们在昨日率领我们电白的一众血性男女,奋起反抗,最终杀死十多名日伪军。此事,早已在海边一带闹得沸沸扬扬。今日,经我们当地驻防部队的长官批准,要对这些义士作出表彰。”
中年人道。
“你们真的杀过日本兵?”
江周氏回头望住江廷光和江廷源,她面带不悦地道。
“是。”
江廷光慌忙应道。
“阿嫲,大伯和五叔现在身上有伤,至于这一件事的详情,你以后再细问。如今,长官们一直都未曾落座,我们还是先待客。”
江声赶紧出来打圆场。
“眼前的这一位似曾相识,请问,你是不是江声?”
一个身穿军服的年轻人,他抬眼惊愕地问道。
“是。”
“你当过壮丁?”
“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的部队,曾经在我们当地作过短暂的休整。而且,你入伍的资料,还是本人帮你登记。”
“我想起来了。”
江声的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如今,你为何身在家中?”
“部队在一场战斗中被打散,我一时找不到他们,所以跑回家。”
“这样说来,你原来还是一个逃兵。按我们的政策,当逃兵是要被枪毙的。”
年轻人冷冷地笑道。
“长官,请念在他们叔伯的功劳面上,饶恕他一回!”
老兽医赶紧上前求情。
“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不能混淆。你现在先跟我回部队,至于长官们要将你如何处置,看他们的决定。”
年轻人不由分说地道。
“去又如何?我偏不相信,你小子敢枪毙我!我在打仗之时,你们的那些部队都不知道龟缩在哪里?这次过去,我一定要你们的长官还我一个清白!”
江声气呼呼地瞪他一眼,随后仰起头,大步跟随来者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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