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这个山壑,王大石惆怅起来,站在高处的山坡上向远处眺望,心下一片凄凉。先前老怪还活生生地站在水滩一畔,身影融入在景致中,倏然之间便死去了,死得无声无息。
“哎,青史留名的圣贤之辈,多以真知灼见,箴言良语,谆戒后人;老怪隐姓埋名,培植药树,扶危济困,同时给土墓山涤荡邪污,带来新的光明,不顾生死之危,泄露天机,拯平天下动荡之局,他的功德厚重如山,宏大如海,岂是凡人所比,岂是圣贤可比?圣贤留名追人思,老怪最终又留下什么呢?天下谁人又识得他?”
“老怪非圣人,圣人难攀比!”
王大石在心中哀叹,当然他更加矛盾……他一直追求着,一直崇信着的念望遭受内心的质疑和打击。
“为善者,天不欺;上苍会眷顾苦心之人……”
“难道老怪不善,难道老怪为天下苍生之心,不是苦心之人?”
……
他有些恐惧,无比的恐惧,有如内心的堡垒塌陷。
迷惑最使人难过,不禁眼睛之中浸满泪水,仿佛所发生的一切如幻梦一般。只是他知道这本不是梦境,一切的一切,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老怪是一位慈爱的人,是一位善者,是一位伟大的人,最后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世间,是天地的不公。老怪何以不圣贤?王大石要为他留名,他想,假以时日,一定将老怪之事记录于木丘老人的簿册之中,立以逆天命之全传,以达后世之仰慕。
任何事情也阻挡不了王大石的决心,他为其立起墓碑,守灵一月。
……
这里的山风日渐多了起来,天气渐渐生寒。
整个土墓山深林密布,显得阴森,即使是夏日炎炎,也显得孤寂和冷清。
风多叶落,细雨飘摇。
初秋到了。
时间转眼即逝。
王大石站在水滩边上,凝望着高处的山坡和林子,深深一叹。他转过身子,再次走到水滩前。水滩还是原来的水滩,清澈的潜水下浮着淤泥,坠石无声,彷如泥潭,老怪即使是死也不顺应天雷的劈杀,逆天而死,志气服人。
面朝水滩,看着清风荡起涟漪,水面青草飘飘,王大石再度思念起老怪。
老怪的事迹是多么伟大,只是暂不能为外人道也。
王大石不再多想,跪在了水滩边上,磕了三个头,作为道别,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朝土葬派走去,他知道,南阳先生兄妹俩和风游僧几人一定留在派中等候。
数日,王大石走出密布的深林,心情格外开朗。破除了灾难的土墓山格外清新,天空阳光大放,阴森和黑暗被驱逐干净,树林之间仿佛有了朝华和生气,莺鸟唱,蝉虫鸣,一片欢快吉乐之景象。
突然之间,一阵朗朗上口的民间歌谣划破空寂。
“黄道日,乐大吉,老爹老娘马上骑,走远山,过河床,丈母娘家送喜糖,板肉厚厚口中福喽,米糕层层步步升喽,蜜枣果陷甜蜜蜜喽……”
农村汉子所唱,歌声粗豪,却是家乡的口音。
在王大石的家乡有这样的风俗,只要男子认亲,家中会准备礼品,然后请村里的三五个男子抬着礼品,母亲和父亲带着儿子跟在后头,前去亲家认亲,认亲前还要准备好孩子的生辰八字与亲家的女儿兑换,根据双方男女的生辰八字,合好日子,准备成亲结婚。
王大石之前毁掉几次婚姻,经历过几次认亲,自然熟知礼俗和套路,只是在此处听到家乡的口音倍觉亲近,不由得想起家乡的父亲来。
寻觅着唱声,正从自己的身后发出来,王大石停在路口,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心想:“若是在这里遇到家乡的人那该多好,也能说说话,顺便打问打问家乡的情况,托他们向父亲王里长报个平安也好!之前家乡干旱,匆匆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也可以打问一二。”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是清亮。有一群人朝这走来,前面是五个大汉,他们手中拿着管乐,大概是一路上吹奏点打累了,都没有用起乐器。他们高声齐唱着:“黄道日,乐大吉,老爹老娘马上骑,走远山,过河床,丈母娘家送喜糖,板肉厚厚口中福喽,米糕层层步步升喽,蜜枣果陷甜蜜蜜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大汉队伍的后头,有一只白色大马,大马彪悍,高大威武,气势非凡,马之上端坐着一个人物,正是东方木白。他身穿绸缎新衣,精神无比。在他们的后头跟着马车,一厢礼品、一厢细软,马轿之内所坐的,想必就是东方木白的父母!
见到如此气派的阵容,王大石一阵感叹。
彪形大马走到王大石的跟前,东方木白见了王大石,勒着马儿,跳了下来,拥抱起王大石来,整个队伍停留下来。
他这一番热情,抵消了隔阂,王大石本就心宽之人,怎可再纠缠计较?
东方木白不自还有些歉疚,说道:“王大石兄弟,你大仁大义,若非是你的帮助,不,若非是你的拯救,哪里有我的今天!我当时真是糊涂,竟然错怪你!”激动着:“你救了南阳小莲,今天我要向她提亲去!”
王大石谦让着,说道:“哪里,你我都是好兄弟,哪可见外?——自从南阳先生和南阳小莲祸灾已经破解,本人心中一直念念不忘,随想回到土葬派察看察看!”
“呵呵,承蒙王大石兄的相救之恩,既然我们两人同行一路,坐上我的大马来,一块走,沾沾喜气!”东方木白说道。
王大石苦苦一笑:“哎,我是该沾沾喜气!”
东方木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马车帷幔被拉扯而起,一位妇人说道:“你这个家伙,今天是你提亲重要的日头,让别人坐上你的马,那是什么习俗?你赶快走,不能耽误了提亲之事,若是今天耽误了,那咱们就折道返回去!哼,近邻的姑娘好的很,非要娶这么远的?我今天就是要看看,看看是哪位仙女,长得什么样!”
听这话音,想必就是东方木白的母亲。
父亲不屑母亲的啰嗦,说道:“这荒山野岭,难得遇上说话的人,孩子已经不小,要做什么事情就随他的意思。这位王大石的口音是咱们当地的人,你刚才没有听到吗,是他救了儿媳妇的命,救人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王大石听得感动。
母亲说道:“嘿嘿,什么救命不救命的,他若不涉此道,哪里招惹这事?李大人家的闺女多好,毁了前约,你也不怕是非!害得咱千里迢迢,跑到这山沟里头送礼认亲!”
原来,东方木白从小就和当地李官家的闺女定过亲。开始,南阳小莲身中祸灾缠绕,对东方木白的求爱,并未敞开心扉,破解了灾难之后,南阳小莲才慢慢地接受,与之确立了恋爱关系。
东方木白父亲做官,家境优越,和王大石虽是家乡之人,相处寡淡。
听到父母的说话,东方木白甚显尴尬,对王大石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王大石笑了笑,然后说道:“东方木白,还是提亲的事情要紧,想必南阳先生和南阳小莲在家中早就等候,你们还是赶紧去吧,时间已经不早,到了土葬派,正是太阳光照之时,好日子中的好时辰,可别要错过了!”
东方木白点了点头,赶着马儿走了,眼神之中流露着对王大石的感恩之情。
王大石向东方木白点了点头,他看着求亲的队伍,想起当年自己结婚之日遇到的鬼和拽婚的景象来。他一声叹息,不知自己何日何时才能够寻觅到自己的所爱。这时,他的脑海之中,莫名地现出一个人影,这人正是温晴晴。
为什么总是温晴晴,想到她,便是一阵伤心。
王大石一声叹息,刻意回避脑海中的温情情,举起了脚步。四周树木漫漫,尽是一片绿色的海波,一袭一袭,铺盖而来,迷人且迷恋。
没想到如此黑暗阴森的土墓山也有这般美妙的景象。
树林阴森如盖,空气倒是清新无比,王大石喜欢安静,走入林子歇脚。他想:“若是能徜徉于此,那该多好呀!”不过,他立刻否定:“若真如此,那不是人间;若真如此,也并不心仪了!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是向往,人生最美好的东西或许只有向往吧!”
远处一高树伸天,展张如伞,群树之魁首,如同鹤立鸡群,分外显眼。树上结着大大的松果,一只松鼠,嘴尖臀肥,身子伶俐无比,顺着枝干向树梢窜去,双爪抱起松果,身子一垂,竟自坠落了下来。
这棵松树乃是林中佼佼,松鼠摔下,不伤即死。王大石猛然一惊,本想出手相救,时机已晚,只得连连叫惨,默默说道:“这松鼠在树林中生存,应该大有本领,为何一个松果就让它失足摔地?……”
王大石话未停音,只见松鼠将落地一时,尾巴一扫,裹在一弯枝条上,低下头,朝王大石看来看去,嘴巴不停地向松果啃去,自乐无比。
看着这个小机灵,王大石高兴无比,朝着松鼠笑了笑。心想:“人又何如这小精灵活得自在?”
不知为何,松鼠似乎被吓,双爪一伸,丢下松果,然后逃命似的猛窜。
王大石摸不清头脑,正自纳闷:“难道自己很丑吗,吓着它了?一笑之下,竟然把这松鼠吓跑了?”
正想着,这时候,传来了一声凄惨惨的叫声。
王大石似乎听过这种惨叫,这种惨叫非一般地凄惨,他用目光来回巡视着,想寻找到发出这种叫声的根源。
土墓山的灾祸延续几百年之久,恐怖的气息一直没有消失过,虽破解了当地的祸灾,需要长时间的复苏。当下,这里的人迹泯灭,没有活气,显得阴森,加之人们无故的渲染与谣传,使得土墓山始终笼罩着一层玄秘。
“这种惨烈的叫声是什么,是动物发出的声响,还是树林中的鬼怪呢?”王大石心中推断着:“若是存在精灵鬼怪,想必祸扰四周。”
王大石朝着惨叫之声发出的地方看了又看,可是终究没看到什么,这让他心中不安分起来,陡然觉得这种惨叫之声音如此的熟悉,似曾听过,又似曾没有听过,沉浸在脑海之中,迷迷瞪瞪。
“嘿,若是风游僧在身边,总会猜出个大概来!”王大石默默地说道。
正说着,身边“嗖,嗖,嗖”地窜出一只黑影子,正是刚才那只松鼠,松鼠朝远处奔去,惊动树上鸟只,鸟儿蜂拥一般,振翅而飞。
在乡间角落的深夜,经常能够听到凄惨的怪叫之声,传说之中有“狗咬猫”,也有“鬼惨叫”。
狗咬猫,其实就是狗咬猫时,猫所发出的惨叫。在民间有种说法,狗若是吃了猫的尾巴就会变异成为疯狗,疯狗会钻泥洞,把身子弄脏佯装,站在老鼠洞边口发呆,一动不动。猫这时捕捉老鼠会被疯狗咬住,疯狗死死不松口,猫开始挣扎,直到精疲力竭,不能动惮。接着疯狗一点点地撕扯着猫肉,最后一口咬向猫的内脏。猫在临死之前的刹那会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鬼惨叫,常常传言于民间,就是在民间,特别是淫雨霏霏的夜晚或深夜,时常发出凄惨的叫声,人们无法辨认是何物种,便推说为鬼叫。据说,夜里听到鬼叫声的人,鬼会跟着他的脚步,并且会揪他的头发。有时听到鬼惨叫,那便是鬼在喊他的名字,若是不予破解,就将会莫名地死去。
这终究是什么声音呢?王大石没有经历过,自然也不知道。这里山静林密,不现烟火,虽然如此,但这正是敞亮大白的天气,万里无云,阳光耀边,什么鬼怪妖邪明目张胆?况且土墓山灾祸已解,还能暗藏着什么大玄秘?
王大石这般想着,充满着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