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当然没傻到会当场问出来，只是默默地，端正地，把这个问题摆进了阁楼上的某个格子里。

而对于他最初搭话性质的问题，高远杉只是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这也是司空茂预料之内的事，副班长原本就是在几乎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他硬拉过来的，说句不太好听的，现在他自己来了，这家伙都没必要继续待在这了……

……说起来，我是不是该问句他有没有其他的事？这个时候还让他留在这，会不会耽误他什么？

……但这种情况下突然说这种话，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赶他走？

绝了。司空茂这辈子都没想过，有天自己想跟高远杉说句话都变得这么费劲了。名侦探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放进锅里慢慢煮沸的青蛙，想跳起来都忘了该如何活动手脚，更糟的是对方已然敏锐地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并且问了出来：“司空你还想说什么？”

他不会撒谎啊。

他真的不会撒谎啊。

再说面对着这家伙，他也一丁点都不想撒谎啊。

名侦探唯一能做的，就是生硬地转移话题，用拇指向后指了一下无脚鸟摆满乐器的舞台：“其实我比较在意……唐棣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接下来打算在这干嘛？就这么一直蹲到晚上一点半吗？”

其实时间一直都是SAS最大的软肋。

因为罗濒也好，江若时也好，他俩家里再没他家管得严，也顶多待到十一点就是极限了。至于高远杉……这家伙因为父母常年出差不在家，初中起倒是就常常跑出去通宵，可就算他是天台事件的第一发现人，对于逆生树来说也始终是个局外人，司空茂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他最一开始的打算是让其他三个人打探情况确定一下这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如果没问题就找老板开嘴炮让乐队今晚1点28分左右的时候不要上台……再不济也有唐棣在这顶着，这轮弃权拉倒，反正只要能够成功阻止Bacikal继续犯案，就不算是个坏的结局。

现在他来了……好吧，他来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我们中午来的时候店里只有叶哥，红毛他们是两点半左右跟老板一起回来的，老板说节假日客流量多，不同意停业，我们之前听他俩的意思，好像就是要一直在这待到闭店……”江若时的语气充满遗憾，估计就是因为自己没法跟他们一起待到闭店。她这么一说，便有人从一旁突然插进来：“其实我想问很久了，闭店之前会发生什么？”

——猛地听到这个声音，司空茂还以为发话的是高远杉。

然而副班长站在他的面前，那声音却是从身后传出来的。名侦探回头撞上那张被金黄色长卷发映衬得格外清秀柔美的脸时，差点吓得被脚下拖出的乐器电线绊倒在地。

妈呀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而那人像是理解错了他的惊吓点，朝后退了半步，耸肩露出抱歉的表情：“这脸天生就这样，我还以为他们跟你说过了呢。”司空茂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新想我是被你这突然一冒出来吓到的啊，虽说这妹子脸汉子音确实也挺吓人的……剩下三人倒像早已习惯了似的，罗濒从背后捅了他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还没说，要不要说，看你。”

这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声音在他的胸腔里汹涌地荡开，又逐渐平缓下去。

“这事……警察和老板都没跟你讲吗？”司空茂又朝刚刚唐棣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但也没离开多远，找了个距离正好能听到他们谈话的位置坐下来，开始玩手机。那个穿格子衬衣，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姑娘埋头擦着他旁边的一张桌子，动作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同一个地方看起来已经很干净了，却来来回回地擦个没完没了。

“没有啊。”叶景泓说，“警察问我今天晚上待到几点，我说不出意外大概十一点左右，他们就说这事跟我没关系。老谭……老板一直跟我说没事没事，什么也不会发生，可警察都来了，怎么看都不像什么也不会发生的样子吧……”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外堂的方向，无脚鸟现在似乎已经处于开门营业的状态，外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客人进来，老板拿着菜单站在他们面前，满面春风。洛飞和李爱国像两个普通客人一样，坐在吧台前举杯对饮，那个戴眼镜的男服务员一边摇晃着调酒器，一边和李爱国聊着什么，动作和他的身材对比之下，灵活花哨得有些不可思议。

余下的三个“无脚鸟”乐队成员已经上了台子，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调试乐器，贝斯是个剃着寸头的壮汉，键盘则一身皮包骨，稍长的黑色乱发在脑后扎成个小辫子，鼓手则是个留着韩国明星发型，长得挺帅的小哥，如果要再加上老板……司空茂真心没法想象这四个画风谁跟谁也不一样的家伙到底是怎么站在一起同台演出的。

司空茂想了想，又看了看叶景泓。

这家店里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嗯？

“警察来这的目的，就是确保今天晚上什么也不会发生。”最后他还是昧着良心帮唐棣说了句好话，不过显然眼前这位兄弟不吃这套，他的眉梢向下压了压：“这我明白……不过据我所知，警校最低也要从大专考起吧？你们，看起来好像还都是中学生……”

“——对，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侦探！这三个家伙都是美少女高中生名侦探江若时的手下哦！”

SAS的社长毫无羞耻之心，以元气十足的少女音说出这句话，司空茂听着简直想把她的头摁进旁边的墙里。

“哇……名侦探？这么厉害，怪不得，那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叶景泓的表情半惊讶半好笑，这回应显然是哄小女孩的态度，这群成年人，果然没有一个会把他们的话当话来听。虽然他也嫌弃江若时，但名侦探还是觉得有点不爽，又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个青年一遍，忽然绽开笑脸，朝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去：

“没有没有，我们也才刚出道不久，最近都没有什么案子可接，叶哥你如果遇到了什么杀人案，请务必照顾我们生意啊~”

对方愣了一下，抬了一下右臂，又反应了一下，才换成自己的左手握上去，显然又把他的话当成了玩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还能破杀人案呐？好好，那你们留个联系方式呗，如果哪天我被杀了，我肯定第一时间飘过去找你们……”

“好啊，不过为什么有人会想杀你？”

少年抖了一下他的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你跑了？”

……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至少没有让唐棣听见。司空茂看着叶景泓，叶景泓也看着他，他俩的个子差不多高，就这么平平地对视着，两个人谁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你说什么？”

但最后当然还是青年没能扛住，面露疑惑之色问道——同时把自己的左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去。这个动作几乎就是在一锤定音，名侦探想着又笑了，张开刚刚握过他手的那只左手，又攥起来，用掌心轻轻揉搓着自己的指尖。

司空茂当然不是左撇子。从叶景泓之前坐在桌边，饮料摆放的位置看来，他也不是。

所以他才要伸出左手，为了证明之前一闪而过的那个直觉——

“无脚鸟的上一个主唱，是不是你？”

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听见叶景泓呼吸的声音。

……

——但还没等到对方再进一步的反应，一阵刺耳的桌椅撞击声突然打断了酒吧里暂时的静谧。司空茂越过长发青年的肩头朝远处看去，正眼看着唐棣猛地撞开面前的咖啡桌站起来，桌子几乎被他掀得离了地，腿在地上颠了两下才重归静止。

接着他就一边埋头狂按着手机，一边朝门口冲去，几乎走出两步就会撞到一张桌子，酒吧里的人无论顾客、员工、老板，纷纷被这动静惊动投来视线，洛飞和李爱国则直接扔下各自面前的半杯饮料冲到他面前，却也不敢擅自发话，只看着他右手把电话举到耳边，左手推门，说道：

“喂，尹叔……”

留下这三个字之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白色的木门之外。

司空茂听见了。

听见的瞬间他也动了。

几秒钟之前他还在想姓唐的这傻逼真是毫无公德心，在公共场合搞出这么大动静还把人桌子撞成这样……几秒后他也被刚才唐棣撞歪的某张桌子绊了一跤，那一瞬间他还真有有停下来摆好再走的心，可是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罗濒，江若时，高远杉，叶景泓，无脚鸟……一切全都被他丢在身后，眼前只剩下了唐棣离开的那扇门，他不顾一切地朝前跑，朝那扇门伸出手去。

连成长串的录音带被气流激起，发出清脆的塑料碰撞声音。

“……是。我现在还在那家酒吧……老洛和小李也在，这边现在还没什么情况……”

唐棣朝电话里的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追出来的人是司空茂，露骨地咬了咬牙，便重又转过头去。洛飞和李爱国挡在他们中间，倒是并不影响音量，但也许是出于报复心理，名侦探还是强硬地伸手拨开他们，试图从中间插过去。

谁料紧接着，红发少年的第二句话就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你刚才说，Bacikal给你们寄了第二封邮件？”

PS:5月21号死线截稿，然而作者的动画作业还有一半没做，心情混乱，好不容易挤点时间码字还卡文，这章这点字我特么就写了足足三天………………………………所以21号之前这文可能暂时变成周更，学生党都不容易，理解万岁（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