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止了究竟多长的时间呢？

……谁知道呢？

司空茂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只是看见有个人后退一步，抓住把手，把那扇门重新关上了。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没有……思想。外界残留下来唯一的刺激，最后就只剩下了那件鲜艳的橙红色衬衫，被撕开的领子一直敞到胸口，露出微微泛红的白皙皮肤，凹凸分明的锁骨，以及……

看到了。

他看到了。

……

跟假的一样。

他原本是想转身离开的。可脚下莫名有点不听使唤地发软，结果一转身，后背先撞到了墙壁的拐角上。就在这时，身后那扇门砰地一声被重新撞开了。司空茂的后背一阵发毛，刚强撑起身体想要赶紧离开这儿，衣服后襟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揪住，那声音似乎也在强作镇定，可听得出尾音有点颤抖：

“……司空？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

司空茂突然就觉得想笑。

这他妈简直是……狗血言情肥皂剧里是必备桥段啊？连台词都一模一样的？

——可这又算什么？这算是言情吗？“我初中最好的哥们在厕所里壁咚了我高中最好的哥们”……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他一言不发，副班长的喉结用力地动了一下，语气比起刚刚又沉了几分：“能不能听我解释——”

“啊？”

这次司空茂就真的控制不住，瞪大眼睛笑了。

“不是……什么……你跟我解释什么啊？”他一边笑一边拍掉高远杉的手，朝后退了一步，同时把目光转向满脸通红，一只手紧抓着自己领口，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的罗濒——他本想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说我就知道你个小受鸟不交女朋友肯定是死基佬，放心啊我不会歧视同性恋的……却连一秒钟都没能撑过去，背过身轻松地扬起一只手，同时朝外走去：“放心，我会当作没看见的。不过你俩发展得还真快，这认识了才多久，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

“——不是这么回事！！！”

这一次他听见罗濒吼了出来。

就像是上次那句“别告诉他”那么大的力量。

司空茂的后背震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就好像身体里某个部分……不，是好像每一个部分，都在期待着他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似的。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期待事情不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又能怎么样？高远杉是同性恋……可……我……我又不……

已经回不去了。

已经不会回去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忘记他，接近他，靠近他，重叠的部分习惯了，不重叠的部分也习惯了，不想触摸的回忆几乎都被水到渠成温柔地替换掉了，明明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明明能够一直保持这样就够了，明明他甚至都想象过，如果有一天罗濒告诉他，他有了喜欢的女生——

……

之后什么也没有。

不管他期不期待，在那句话之后，并没有第二句话。

名侦探的助手紧抿着嘴。

那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好像……你知道哪儿有个东西正在疼得满地抽搐翻滚，你忍受不了，想要伸手去安抚它，可是伸过去什么都摸不着。

“司空你先听我说，我和他不是——”最后又是高远杉把话茬接了下来，他再一次伸手去抓司空茂的肩膀，却还没等抓住，舞台后面突然窜出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人影，一脸惊慌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到小鸟的声音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立时沉默了。

司空茂都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猛地伸手指向江若时，大叫一声：“流氓！不准偷窥男厕所啊！”学姐当时就俩眼一瞪：“卧槽我好心好意过来你良心被狗吃了？！再说男厕所有啥好看的？你们一群死基佬，不会是在公共场合搞起群p了吧？！”

真的是见鬼了。之前江若时整天把基佬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他从来没有什么感觉，可这个时候再听到，就跟用烧红的铁钎子朝着他的胸口狠狠捅了个穿似的。司空茂强压下“是他们两个在干见不得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句话，一插腰一昂首眉毛一横：“是啊？你想看啊？想看我现……”

说着他猛地回身，拽住罗濒的领子，一把将他推到墙上，低下头，冲着那两片形状完美，只是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狠狠地啃了下去。

……但仍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个场景在现实中并没发生。

现实中司空茂只是站在那，背对着背后的两个人，带着半句没说完的话停顿了一下，伸手推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大步朝外走去：

“真是……我给那傻逼同桌送卷子的宝贵时间可不是用来浪费在这种破事上的！……你们仨在这待了这么长时间有点什么发现没有？不过既然唐警官都肯屈尊大驾光临，这店，搞不好到明天为止都开不了了吧？”

“——你法盲么？”

结果他刚一从舞台后出来就看见唐棣顶着头红刺毛靠在墙边上，眯着眼睛看着他，那样子只要再叼根烟，就是个活脱脱的小流氓了。

“哦……不够有说服力的怀疑就拿不到搜查令吗？”

名侦探迅速反应过来，这个意义上，警察阵营的立场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这还真是件令人心情振奋的事。拿案子来转移注意力也是个蛮有效的方法，他用嘲讽的眼神斜睨着唐棣，后者傲慢地冷哼一声：“封锁区区一个小酒吧，我跟老洛两个人就够了，用搜查令干什么？”

“喂喂！当我不存在的么！”李爱国还站在门口，离这儿隔着十万八千张桌子，却把唐棣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愤愤地摇晃着拳头，但唐棣压根不看他一眼，倒是洛飞在一边从鼻孔里嗤地一声笑了。

司空茂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清除掉头脑里一切与案子无关的杂质，转了半个弧，走到了“要真是案发地点好像也只能是这了”的舞台正面，近距离地再一次看到了……那只白色的鸟。

鸟。

鸟。

……妈的鸟。

“来来来，学姐给你先介绍介绍情况！”江若时非常及时地从边上跳出来，掏出她已经用了快四分之一的小蓝本子，然后用笔尖对着店里的几个人指指点点：“那边，吧台后面的胡子大叔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姓谭，那边几个跟他穿一样衣服的都是驻店乐队的成员，啊对了，他们乐队名字也叫无脚鸟，几年以前还在其他的酒吧里唱歌，后来原主唱跑了，换成了现在的谭老板，再后来，老板就自己开了家酒吧，带着他们一起跳槽了……”

“这么牛逼……”司空茂看着那个此时又跟李爱国说起了什么的络腮胡男人，脑海里浮现出他抱着个吉他在台上嘶吼的场面，感觉有点诡异的喜感，“你问得还真详细哦？”

“那是！”社长自豪地挺起胸脯，但紧接着就被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学姐你够了……明明是我问的好吗。”

说话的人是罗濒。

司空茂觉得自己应该是冷静下来了，他终于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回头看他，知更鸟的衣衫早已恢复整洁，脸上挂着一贯的无奈笑容，就好像刚才在厕所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而高远杉……不知为何，高远杉此刻像是故意和他站得隔了一长段距离，目光冲着自己，司空茂尝试了一下，但果然还是无法好好地跟他对上。

……不。他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鸟儿也好，高远也好……他怎么可能生他们的气呢？又有什么资格去生他们的气呢？

“我就说嘛，要学姐有什么用，还是鸟鸟靠谱~”这么想着，名侦探竭尽全力地弯了眼睛，扬起嘴角，像往常一样朝着他的华生嘿嘿地笑起来，却到底没能像往常一样扑上去挂住他的脖子。江若时立刻拖了个长声的“噫”：“奸夫淫夫，公共场合秀什么恩爱！没听过有句话叫秀恩爱分得快吗！”

他看见罗濒的目光停滞了一瞬间，抬手撩了一下翘起的刘海，回以温和从容又略带调谑的微笑：“是啊，亏得你竟然来了，万一这案子不小心被我破了，以后名侦探的脸面该往哪儿放啊？”

“哼，区区逆生树，一个助手就够了，还用得着我名侦探司空茂亲自出马？”

司空茂立刻压下帽檐，三根手指掩住大半边脸，熟练地装起了逼。然后他就看见罗濒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名侦探忽然觉得有点恍惚，就好像其实一切都没有变，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个真实过头了的梦，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褪了颜色，咕噜咕噜地泛起泡沫，散入风里。

哪怕几分钟前撞上墙角的后背，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哪怕外套后襟的褶皱上，直到现在还残留着高远杉五指的触感。

“行啦，说正事。”知更鸟歪了歪脖子，朝他走过来，“学姐刚才还没说完呢吧？剩下的，那边穿着格子衬衫的一男一女，是这儿的服务员，女的从两年前开店的时候就在，男的是一年前来的……哦对，还有那个人。”

他凑到他的身边，指了一下之前曾经好心给他指路，现在正独自坐在桌边啜着一杯透明的淡蓝色饮品的长卷发姑娘：

“那个人叫叶景泓，是这家店的顾客，不过跟老板关系好像挺好。我们刚来的时候，他正在帮老板看店……”罗濒顿了一下，又特意补充道：“他是男的。”

司空茂当即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江若时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一口大叔音，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过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感觉他跟老板的cp还挺萌的……”

就在这时，那姑娘——不不不，那，长卷发的，哥们？像是感觉到他们在讨论自己似的，忽然朝这边转过头来，还朝他们笑了笑。……他笑得还挺好看，而且跟罗濒都不是一种类型的好看，至少那鸟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是个男的。

司空茂赶紧冲他点点头，就转回来，猛然想起高远杉半天没说话，突然冷落他一个人好像不太好，便一鼓作气地转向他，撞了撞副班长的胳膊：“喂高远，你也说两……”

——就在这时，他毫无预兆地想起了一件不对劲的事。

江若时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来了？”

唐棣在电话里的第一句话，则是“你现在还在东城区呢？”

而高远杉刚从厕所里冲出来抓住他的时候，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在这？”

……

明明他奶奶家在东城区这件事，除了在最开始的那通电话里，除了高远杉之外，他就没有再告诉过任何人了。

为什么……最后，反而只有他不知道？

PS:这章可能有点炸所以我再出来说一句，这篇文的定位不是耽美，这篇文的定位不是耽美，这篇文的定位不是耽美，不是我在嘴硬，而是言情小说与非言情小说之间有本质区别，各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