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受了江若时之前那句“老板一定长得很帅”的影响,高远杉发现来的人是个女的之后愣了一下。
从背影看那姑娘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一头染黄的长卷发,褐色短夹克配T恤衫,套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单肩挎着一个驼色帆布双肩包。她站在无脚鸟的白色木门前,先是推了一下,发现锁着,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拧了两下,把门打开了。
“呜欸……店主居然是女的吗……”
SAS的社长发出了绝望的哀叹,不知是难过于不能看到帅哥,还是不能看到罗濒勾引帅哥。高远杉倒不怎么为此遗憾,比起英俊帅气的成年人,他更喜欢“可爱的男孩子”……好吧这不是重点。
总之现在门开了,三个人便急匆匆穿过马路,江若时打头阵,回头朝他俩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吱——
……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面的蓝色木墙上,由无数盘小录音带拼接而成的,一副巨大的白色飞鸟的图案。
那是个舞台,台上摆了键盘,架子鼓,还有各种各样的音响设施。一般酒吧里都会有乐队现场表演,这一家也不例外。刚刚那个开门的姑娘正背对着他们站在舞台前面,听到声音便回过头来,对着三个高中生呆了半天,才开口问道:
“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而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换成这边的三个下巴不约而同地掉在了地上。
——男、男的?!
高远杉定神细视,站在那里的“姑娘”顶着一头飘逸的长发和一张白皙清秀的脸蛋,明眸皓齿,身材修长纤细,明明从哪个角度看都……等等?从这个角度是不是看到喉结了?……而且好像真的没有胸?……诶?
“为什么是来找人的,我们就不能是来消费的嘛?”
率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罗濒。他像个这种地方的常客似的,笑着从随身的单肩包里掏出钱包晃了晃。那“姑娘”看着他的动作,几秒后也笑了,仍然操着那口低沉沙哑而有磁性的男声:“你们还是中学生吧,大人没有告诉过你们,未成年人不要随便来这种地方啊?”
江若时立刻把幽怨的目光投向高远杉:“你不是说没人会管的嘛!”
“我之前去的那些确实没人管啊……”高远杉嘀咕着,又看了一眼表,现在离两点整倒是还差一点点。再抬头的时候,他听见罗濒说:“反正这个点不会有坏人吧,而且我们不点含酒精的饮料,行不行?”
长得很像女人的青年犹豫了一下。
接着他离开舞台,朝着门口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摊开双手:“不好意思,现在这家店的老板、员工,没有一个人在,如果你们只是想喝点什么,这条街上应该还有别的咖啡厅和奶茶店……”
“哎?你不是人吗?”
江若时下意识地问出了相当没礼貌的话。青年却没有生气。他笑着回答:“其实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这家店的顾客,跟老板混得比较熟,才被拜托临时来看店的……完全不会调饮料哦。”
三个人表情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在这时,青年再次开口:“我是不是没说错?你们其实就是来找人的吧?”
“小鸟你也是,来找人就直说嘛,干嘛,搞的咱们像图谋不轨被人拆穿了一样!”江若时立刻敲了罗濒一拳,后者委屈地解释:“我是觉得买点东西会更好问话嘛……”社长骂了句“有你这样的脸不买东西也好问话好吗”,扭头又冲青年赔笑:“啊哈,那这位……帅哥?我能不能问下,这家店什么时候才会开?”
看来真的是男的。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帅哥并没有就性别的问题进行任何反驳。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板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你们是要找他吗?什么事要不先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若时一开口,就被罗濒捂住了嘴。“我想问下,这家店一般营业到什么时候?”
“一般两点左右,看客流量也会变化,怎么,你们不会是想来刷夜吧?”青年有些好奇,“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像坏学生啊”几个字都写在脸上了。罗濒摇摇头,又伸手指向那堵落着白鸟的墙——或者下面的舞台和乐器们:“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行啊。不过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不要乱动比较好哦。”
青年对他们没什么戒心,当然,肯定因为他们是学生,而且还不像那种不良少年——江若时跟在他身后过去,于是高远杉也跟上,心里纠结着现在要不要给司空茂打电话……当时他在电话里说的是“等你们见到店主的时候,你就打这个电话给我,跟我妈说你是高远杉,找我有事,我提前打过招呼,她不会起疑心的。”
……算了,如果一次不能解决,打太多阿姨肯定会不高兴,还是先看看情况吧。
高远杉完全不懂乐器,就算看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江若时绕着那台巨大的架子鼓打转,罗濒不知为何一直抬头看着他们头顶上的吊灯,而他的视线游了一会,很快又被墙上那只巨大的白鸟吸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为了映衬这家酒吧的名字,这只鸟没有脚。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般飞鸟的图案好像都不会画上脚吧。
……其实很小的时候,高远杉也思考过一个奇怪的问题,既然鸟会飞,为什么还需要脚呢?
他面对着墙壁,试着用手碰了碰那些录音带,很牢固,像是被粘在了上面。磁带应该都是收集的废旧磁带,形状不一,但都被喷上了一层白色的喷漆。喷漆没有染到木墙上,应该是贴上去之前就已经喷好的。
“那个,方便问一下怎么称呼?”
罗濒在身后问那个青年,青年回答:“我姓叶,不介意的话叫声叶哥就行了。”少年立刻点头:“叶哥,你知道这家店开了有多久了吗?”
“没多久,也就两年。哎,我说,你们不会是在玩什么侦探游戏吧?”高远杉转过身,看见自称姓叶的青年双手揣在口袋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心想这人还真是敏锐……也还真挺不见外的。不过还没等罗濒回答,一阵悠扬的吉他声就从他的口袋里飘了出来,青年一愣,手忙脚乱地去掏兜,掏出一台手机举到耳边:“喂?老谭?……你们那边的事完了?”
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但高远杉猜测,打来电话的人十有八九是店主。果然,挂断电话之后,青年说:“老板说现在正在往店里走,要不你们在这儿等一下,他大概十分钟就到?”
三人当然没有意见,就暂时离开舞台,稍微在店里转了一圈后,在一张吧台边上坐了下来。店里的桌椅都是普通的白木质地,环顾四周,除了舞台上的木墙,还有半面做成了镜子的墙外,其余都贴了蓝色的墙纸,用录音带作为画框,裱着各式各样飞鸟的画,所有画的色调都淡淡的灰灰的,明明没有刻意做旧,可看起来仍旧有种遥远的年代感。
江若时小声对罗濒说:“这店里都是鸟,你的同类哎。”
“是啊,”罗濒居然表示同意,“不过没有知更鸟。”
“诶——你居然还真的一张张认真看了啊……”
青年坐在他们对面,一只手托住下巴,问道:“你们也喜欢鸟吗?”
“主要是因为这家伙啦,他叫罗濒,外号是知更鸟,我们一直小鸟小鸟地叫着,所以平时看到鸟字都特别敏感……”江若时大大咧咧地就真跟他聊了起来,“这家老板也很喜欢鸟?不过,为什么要叫无脚鸟啊?”
青年的视线游移了一下,最后落在了离他最近的那副飞鸟的挂画上。仔细看,那幅画里的鸟也是没有脚的。
“……没有脚的鸟一旦落地,就没有办法再起飞了。所以一旦它们飞起来,同样不能够轻易落下,在天空中漂泊一生,至死方休……这样的意思吧。”
“啊啊!是这样吗,果然好有诗意诶!不过,听起来怎么这么叫人难过呢……”
青年又笑笑,不过这一次,高远杉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种黯淡的灰色东西,就像这里所有的挂画上一样,是一块恍如隔世的褪色的油彩。
“酒吧么……所谓借酒浇愁,会来这种地方的,大多都不会是些快乐的人吧。”
“哎,这么一说,叶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喽?”
“哈哈,这叫什么说法,每个人都有故事吧。”
“居然无法反驳!不过,有些人的故事就很普通,有些人就很厉害啊,比如……”
江若时把目光投向罗濒,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一个人走到墙边一副无脚鸟的挂画前,默默地站着发呆。她眨了眨眼睛,也朝那边跑了过去,高远杉没动,只有目光紧随着她,看着她走过去猛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喂小鸟,你一个人在这看什……小鸟?!”
她的最后两个音节骤然拔高了。
高远杉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也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接着他就看见江若时慌慌张张地从包里掏出一小包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他,连声音都结巴了起来:“小鸟你你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就……我的天,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
——他从侧面看见罗濒迅速抽过江若时手中的面巾纸,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沉默了几秒钟后,翻过另一面,用力擦了擦眼睛,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明显地红肿了起来。
这……
这家伙,哭了吗?!
“没、没事。”很快他就撩了一下头发,用若无其事的口气强挤出笑容说道,“突然想到点奇怪的事,惨了,这下子丢人丢大了。”而江若时显然没这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一脸忧虑地递上第二张纸巾:“还、还是因为那件事吗?可是去年我都没见你……为什么突然……”
罗濒接过那张纸巾,却只是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叹了口气,迈步重新朝桌边走去,“没事没事,学姐你别再问了,怪丢人的。”
去年?去年发生什么了?
高远杉真的很想插嘴问,可以他现在的立场,恐怕还真没到可以随便问这种隐私的程度……要不有时间问司空好了。而这只鸟调整情绪的速度也是真快,几步之间,才一重新落座,就已经可以自如地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叶哥,让你看笑话了……”
“不,没什么可笑的。”
青年回答着,同时以一种与之前稍微有些不同的目光看着少年:“不过,这种时候,有没有想要来一杯的感觉?”
罗濒眯起仍然有点发红的眼睛:“你这是在教唆未成年人喝酒?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来一杯又没说是酒。果汁汽水茶水,这家店里什么都有。”
“可惜没老板。”
“啊哈,对哦,我都忘了……”
——但也许,“说曹操曹操就到”,也是flag的一种吧?就在他们再一次说到老板的时候,“无脚鸟”的木门发出“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四人同时应声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约莫三十来岁,大秋天只套着件黑色文化衫的男人走进门来,一眼看到就举起了手:“景泓我回——哎?有客人啊?”
景泓?叶景泓?
高远杉在心里迅速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
然后……
然后他看见一大群人,跟在男人的身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打头三个年纪大些的男人穿着和老板一模一样的,印有无脚飞鸟图样的的黑色文化衫,后面是一个身材微胖,戴眼镜的青年和一个姑娘,这两人都穿着灰蓝色的格子衬衫。按理来说五个人已经够多了,但这还没完。再后面还跟了两个,一个是留着平头,也戴眼镜,看起来二十大几的灰西装男人,另一个……
则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高中生。他走在最后面,顶着一头嚣张地直立着的火红色短发,看到坐在这里的三个熟人之后,便毫不掩饰恶意地眯起了眼睛。
PS:不小心爆字数了……你们能原谅我之前三天没更吗(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