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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司空茂坐在台灯的白色光线下，以一本地理图册作为遮掩，谨慎而迅速地翻阅着江若时一页页给他发过来的酒吧名字，紧锁的眉头终于在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松开：

“……无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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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话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魏可佳只停顿了一下，就坚定地摇了摇头，“杜凯捷也不可能。他不算什么优等生，但绝不是那种人，否则我也不会答应和他交往的。”

唐文石的右手转着一根圆珠笔，询问室的荧光灯映得他头顶的白发比黑发还多，根根发亮。他用一个像极了捻烟的动作，把圆珠笔的按头碾在桌面上，咯嘣一声：“那你刚刚说的无脚鸟，是什么？”

年轻的女大学生回答：

“就是一个普通的传说，百度百科的第一条就可以搜到。”

李爱国立刻从旁念出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传说中有一种能够飞越森林的无脚鸟，因为没有脚，没有停歇，没有终点，只有选择飞翔，累了的时候也只能在风中休息，无脚的鸟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死的时候……”

他念到这，魏可佳就点点头：“就是这个。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有天他跟我讲过这个故事。”

“为什么你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说完这个不久之后，就跟我告白了。”

魏可佳耸了一下肩膀，李爱国没忍住，发出“哇”的一声，但很快就被上司严厉的目光逼得闭紧了嘴，只能在心里暗暗嘀咕。唐文石用手捋了一下他梳得规规矩矩的中分头，指间又捋了一根白发下来，随手扔掉。“告白之前讲这个？他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当时我觉得，可能只是随便找个话题搭讪吧。”

也许是事情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曾经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印记都会被砂纸一层层地打磨光滑，李爱国从眼前这个姑娘的神情中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悲伤，说是怅然似乎更恰当一些，就像是在回忆一只曾经落在自家窗台上，但转瞬就拍拍翅膀飞走了的鸟。他想，当年那傻小子会因为失恋跳楼，想必一定很喜欢很喜欢这姑娘吧？可是，这姑娘对他抱着的，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

接着唐队长就问出了一个恰合时宜的问题：“你之前说，因为高三没能分到一个班，你们就分手了？你们两个的感情就这点程度？”

女孩的头一直保持着半垂着的状态，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抬起了头，白色荧光透过镜片，在她的眼中跳过一道反光。

就着那道光，李爱国仿佛看见那片湖上忽然泛起了一层水雾。

“我……。”

她刚一开口就闭上了，双手在膝盖上方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年轻刑警隐约有些讶异，女孩不反驳，可这反而让他愈发觉得，她对那个跳楼的小子，不可能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你是为了激励他好好念书才这么说的？”

于是他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结果自然是又遭到上司杀人般的一瞪：“谁让你说话的？”李爱国赶紧缩起脖子，魏可佳的眼神动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不……”

“？”李爱国用眼神报以疑问。

“……”

女孩又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下定决心似的答道：

“其实我……只是希望他能回去理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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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一整天，都一丁点自由时间都没有？”

“是，我得从上午九点钟开始，接受七大姑八大姨的轮番爱抚，帮弟弟妹妹们辅导功课并试图阻止他们抢手机和玩电脑，一直到晚上十点，然后乖乖回家睡觉……顺带一提，我现在人在东城区。”

“……”

——如果这世界是一个游戏，上面这段话由哪个角色说出来都不奇怪……除了主角。

案发之前的最后十几个小时，SAS侦探社的顶梁柱正把自己锁在奶奶家的卫生间里，缩在墙角里竭力压低声音，顶着外面至少三个小孩子时不时的鬼哭狼嚎，给他的初中同学打电话。而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高远杉正坐在自家的电脑前悠闲地逛着Steam，准备付款下载一个新出的独立游戏。

而挂断电话的仅仅五分钟后……也就是现在。

他站在马路这边叶子已经全黄的法国梧桐下，扶着靠在路边的ATX777，举着手机朝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两人打招呼：“这边！这边！”

第一个发现他的当然是江若时，她琥珀色的大眼睛一亮，就摇晃着马尾辫快步跑了过来。罗濒跟在她身后……从一开始高远杉就注意到，这家伙的体质似乎很不怎么样，光是横跨马路跑了这几步，他停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喘了。相比之下，连旁边这个女生的体力都比他好得多，活力十足地蹦到他的面前停下：“你居然比我们来得还早哎！我刚还在路上跟小鸟打赌要等几分钟呢！”

高远杉嘿嘿地笑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小黑驴：“我家比较近，骑五分钟就到了。”说完他看了一眼罗濒，但罗濒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像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感受到目光，便礼貌而从容地冲他笑了：

“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特意跑一趟过来……”

“没事没事，反正我在家除了打游戏也没事做，还是你们要干的事比较有意思。”他突然有种想要伸手去摸这个男生头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这样肯定会被当成变态吧。于是高远杉清了一下嗓子，指向马路的斜对面：“司空让我进去的时候给他发个短信，咱们什么时候进？”

他手指的地方是一家酒吧。

单看大门，装潢似乎是90年代的怀旧风格，砖墙漆成暗灰蓝的色调，同样灰蓝底色的招牌上用白色加粗的宋体印着店名，门口栽着几丛绿叶植物，上面代替风铃，首尾相接悬挂着两串老式的录音带，时不时随着路过的风左右摇摆。

“无脚鸟……”

江若时回头念出招牌上的字，一只手捧住了脸，粉红色的气泡咕噜咕噜地从头顶上冒了出来：

“啊啊！——这装修的感觉好棒啊！不愧是能起出这么诗意名字的老板，看着一点都不像酒吧！……里面一定更漂亮了！老板一定长得很帅！……啊，好想现在就进去花钱……”

罗濒赶紧拧她胳膊：“学姐你冷静点啊，我们是过来查案子的！”江若时一回头，立刻恢复社长的气势：“有什么！听着，如果老板是个帅哥，你就来负责使用美人计迷惑他，我在旁边录像收集证据，然后高……呃，呃？”

高远杉估摸着她是忘了自己的名字，便尽量友好地回答：“叫我高远就行了。司空茂的司空，高远杉的高远……”

少女双眼圆瞪：“哇塞你们两个连名字都这么有cp感是怎么回事啊？！……等等，高远难道也是个复姓吗？”

“Takatou，高远遥一的高远，这个还是司空告诉我的哦。”

江若时仍然傻呆呆地问“那是谁啊”，罗濒又撞了她一下：“学姐你不是吧，金田一我小时候都看过哎……魔术列车杀人事件？”

“唔嘿这个那个哎嘿嘿我只看过柯南……”

“唉……对了。”少年一抬眼皮，正巧又和高远杉的视线对上，这次他眨巴着眼睛避开了，“说起来，咱们都还是未成年人吧？酒吧这地方真的允许未成年人进去吗？”

“——可以哦。”

高远杉立刻回答。

那两个人讶异地望过来，他点了点头，回答：“酒吧跟网吧不一样，一般都不查身份证的，只要不是穿着校服进去，就不会拦你下来，你喝酒也没人管。”江若时和罗濒对视一眼：“你、你去过？”

高远杉老实地点头：“但不是经常，我不喜欢太吵的地方……”他指了一下对面的“无脚鸟”，“像那样的应该也是静吧，没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大家还可以一起聊天玩桌游，感觉蛮不错的。”

“噢噢！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酒吧都是大人说的那种坏地方？”

“地方当然不是坏地方啦。”他又冲少女笑笑，“不过，这种地方确实什么人都有，喝酒又容易出事，大人不让咱们来也是有道理的……尤其是你们这样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被坏人盯上可就完蛋了哦。”

江若时立刻摩拳擦掌，做出一副非常不专业的攻击架势：“哼哼！谁说姐姐没有战斗力！你学姐当年怎么说也是跆拳道十级……”

罗濒扶着额头拆她的台：“跆拳道十级不是白带吗……”

“混蛋！不要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

高远杉好笑地看着他俩斗嘴，想象着平常司空茂跟这两个人混在一起说笑打闹的样子……感觉有点奇怪。说得再夸张一点，不知道丈母娘看女婿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不过至少这姑娘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至于……

他看着那个无论言谈举止还是体貌特征，都隐约透着一股诡异的似曾相识感的男孩，又想起很久很久，又好像并没多久以前——初三的那个早晨，司空茂一边面无表情地用力咬碎一颗水果糖，一边含混不清地说出的那句话。

“……”

——他自己还记得那句话吗？

这么想着，高远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表。现在是下午1点45分，距离网上查到的“无脚鸟”的开门时间还差正好一刻钟。一般酒吧都要到六七点钟才开门，这家在静吧里都算是早的。

等进去之后，找个机会试探他看看吧……

他再次望向罗濒，但这次罗濒背对着他。

背对着他举起一只手，指向马路对面，叫了起来：“喂，你们看，那边有个人好像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