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司空茂心塞得要死，因为用手指头也能想到，因为这起凶杀案，他被全班，甚至一部分其他班级的人集体围堵了。班主任这个下午也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具体内容他没太记住，总之似乎是想给他做一下心理疏导，说警方一定会尽快破案，叫他心态一定要调整好，虽然一开学就出这种事的确有点吓人，但也绝不能因此“开门黑”……总之就是担心他的成绩受到影响，从新学年开始就拉了整个班级后腿的意思吧。
这次毫无意义的谈话可能足足持续了一节课，如果换了平时他没准会疯掉，不过这次倒不算是完全的浪费时间，因为班主任办公室里不只有一个班主任。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老师对他苦口婆心的时候，司空茂一直在一边沉默地点头，一边仔细试图分辨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谈话内容：
“中午死的那个学生是哪个年级的来着？高二？”
“高三。还是高三一班的呢，太可惜了。我之前刚见了他们班主任，她说这孩子在班里成绩和人缘一直都很好，怎么突然就会被杀了呢？”
“确实是被杀的？不是自杀或者意外？”
“哎哟，哪个自杀和意外也不能把刀插到自己后背上啊。如果这也是咱们学生干的就太可怕了，怎么能随便带刀上学校呢？要我说，咱们早就该跟上面说一下，叫他们在门口弄个安检装置什么的，省得下次再出这种事……”
“刘老师你说，这学生是早就想杀人，所以才带刀来学校，还是他本来就每天带着刀，今天一冲动，突然杀了人……”
“这谁知道，总之装个安检就没错了。对了，我听说高三一班因为艺术生分班的事跟班主任闹得挺厉害的，你们说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哎，这个有可能！今年高三分艺术班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把他们放到那个教室的吧？”
“不过我记得，章天羽不是艺术生啊。”
“章天羽？”
“就被杀的那孩子啊。董老师以前跟我提过两次，说这孩子成绩特别好，就是有件事挺让人头疼的……啊，不过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我不记得了。”
“哦，哦……是吗，不是艺术生啊……”
“所以可能是别的原因吧，搞不好又是早恋呢，这种事就算严打也防不住，而且通常的凶杀案，十个有九个都是情杀。现在的孩子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对了，那个教室，平时都不锁门的吗？”
“锁啊。听说门锁没被破坏，不知道凶手怎么打开的，也是奇了怪了……”
……
司空茂一直在听，一言不发地听，一言不发地往脑子里记。他也不知道自己记这些到底有什么用，但反正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几乎可以背出来了。最后班主任放他离开的时候，他的记忆里已经多出了比自己上午直接看到的要多出一倍的情报。——“当然能够这么随便搞到的情报通常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用处。”一边伸手去拉办公室的大门，司空茂一边这么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光是作为杀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这种经历就已经够我拽一辈子的了。
但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
英俊潇洒智勇双全的名侦探司空茂，一眼看见了，一张，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学……学学学姐？”
“学弟好！”
大约一个多小时前才刚在话剧社的招新摊位见过的，那个句句发言惊悚到让他一旦过目就无法忘记的少女，此刻正一本端正地站在高一——重点是高一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口，一边满脸严肃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一边双手垂握，躬腰行了个端庄过头到场合都不太对头的礼。
“学、学姐你来这干嘛？”司空茂又是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同时迅速调动大脑开始回忆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他记得跟她的长相还挺类似虽然性格完全天差地别……总之也是个相当少女小清新的名字。
糟了，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章天羽……
“来找你的呀。”
学姐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他，再一次若无其事地爆出了惊世骇俗的发言。“找我干嘛？！”司空茂更加震惊了，这个人居然还真的记得我？她不会是看上我……不对，按这个人的逻辑，“你你你不会是来看我和罗濒发展得怎么样的吧？！”
少女立刻捂住脸扭动了一下身体，小声娇嗔道：“呀！讨厌，不要说出来嘛！”
不过还没等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她的手一甩，立刻就像六月份的天空一样翻脸了。“才——怪！学姐我在你眼里原来是那种人吗？我可是来找你们说正事的！”说着，她居然不由分说拖起司空茂的胳膊就走，混合着茫然愕然浑浑然的少年被她粗暴地拽了将近五米远才停下来，一直走到楼道尽头的窗边，学姐才把他放开，小声问道：“罗濒呢？”
“什么，你问我……”
“他还没回来是吗？”
听到她这么说，司空茂才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啊？……你刚刚去找过他了？”
少女用力点了点头，接着猛然用两只手扳住了他的肩膀：“对啊！当时在警察局我就觉得好奇怪，因为我在那看见了你两次，可是一次都没有看见他！”“是、是吗？”司空茂一呆，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在警察局？”
“你是不是智障？！”学姐一脸恨不成钢的表情，扳着他的两只手开始拼命胡乱摇晃起来，“我当然被叫到警察局去了！因为真要说起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搞不好其实是我啊！小鸟当时没跟你说过吗？！他不可能没跟你说吧？！”
啊。
——直到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名侦探才意识到，原来学姐此刻在跟他讨论的，居然就是中午的凶杀案这个话题。
但他居然完全没从少女的脸上看出任何类似于恐惧的表情，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毕竟那时候的她并没有见到真正的尸体，对这事没有真实感也是理所当然的。“说确实说了。”司空茂犹豫着点了点头，“但没看见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吧，你没看见他，我当时还没看见你呢……”
“那不一样啦！”
“哪里不一样！”
“我现在回来了！可是小鸟他还没回来啊！到底什么事情会耽搁他这么久的时间啊啊啊难道他真的被警察当成犯罪嫌疑人了笨蛋笨蛋笨蛋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下次再随便闯进案发现场不要随便留下——呃。”
少女忽然捂住了嘴。
但司空茂再怎么迟钝，也没到连这种程度的异常都发现不了的程度。
“多少次？”他看着对方慢慢地眯起了眼睛，“……你跟他说过多少次了？”
“呃，什么，你说啥，今天的风儿好喧嚣啊。”学姐立刻抬头望天，手拢在耳边，做了个“风好大我听不清”的手势。司空茂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他没说话。他什么也没问，而是转身就走。而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少女就一个箭步冲上前重新抓住了他：“等、等下？！你别走，司空——”
……什么，为什么这女的会记得我的名字啊。
司空茂刚刚迈出的脚突然毫无道理地定住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那个名字已经被自己忘记了的少女趁机绕到了他的前面，低着头，表情有点儿心虚，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揉搓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虽然好像她也没做错什么。其实司空茂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她既然会特意来找自己，那么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就一定对她很重要，现在她应该还没达到目的，如果利用这点的话……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少年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但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松懈。只是继续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好、好啦，别生气，我告诉你。”学姐似乎做了番相当激烈的心理斗争，但最终还是开口了，“不过我说出来，你可别千万惊讶……”
“我跟小鸟认识，就是因为去年市里发生的‘一起连环杀人案’。”
司空茂没法不惊讶。
虽然这惊讶跟罗濒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完全没法把眼前的少女和杀人案这个词联系到一起罢了。学姐看了他一眼，叹口气继续说道：“但具体到是什么案子，因为涉及到当事人的隐私，我绝对不能说……总之，那时候小鸟就因为想要救人冲进案发现场，那次更惨，几乎把现场完全毁掉了，给破案造成了很大困难……虽然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不是不对啦，但还是跟他说了一句，不过照这家伙的性格，我就知道他还会重蹈覆辙，唉……”
“也就是说罗濒这家伙真的不是第一次见尸体了。”
“嗯，但我知道的也就那一次。其实我跟小鸟也没有特别熟，那次事情之后，我们两个几乎没怎么联系过，谁知道他今年居然考来了七中……”
“是吗？”司空茂看着她的眼睛，倒真的觉得不太像是说谎。其实他最在意的还是那次杀人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卷进去的，但对方已经明着说了不能说，那么他也就没道理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好吧。”他抬起棒球帽的帽檐，稍有些苦恼地揉了一下额角。“那，学姐你到底找我是来说什么的，别告诉我你真的只是想问问我见没见着罗濒……”
少女却忽然沉默了。
这阵沉默可能足足持续了一分钟，甚至长到让司空茂一下子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还要说话。但最后她还是开口了。
“其实我最想问的事情，和罗濒没有太大关系……”
这么说着，她抬起头，神色稍微有些奇怪地盯住了司空茂的眼睛：
“我是想来向你求证一下……当时推开门的那个人是你没错吧？在小鸟冲进去之前，那个现场的状态，算不算是一个‘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