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茂现在特别想拿胶带粘上社长的那张乌鸦嘴,因为颜天鸣真在天台上头。
这只鹰就好像已经在那儿做巢安家了似的,连背影都跟第一次在这儿见到他的时候如出一辙。不过可能是视力好的人往往听觉都差了点的缘故,江若时拉着司空茂上来,他竟然没发现,左手夹着根中华铅笔,在速写本上唰唰地划拉着什么。
……但也总不可能一直都不说话吧。
“……嘿学长。”于是少年强挤出一个笑容,扬起手从后面跟颜天鸣打了个招呼。美术生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浑身一震,警戒地合上本子转回身,司空茂一边摆手一边更用力地赔笑:“没事没事,学长你画你的,我们谈点事情就走,尽量不打搅你……”
颜天鸣当然没搭话,他还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他一个世界的臭脸,视线朝江若时的方向移了过去。学姐显然不擅长和不良打交道,怂得直接躲到了司空茂的身后。名侦探一只手朝后比了个中指,还想再解释点什么,就听对面“哦”了一声,默默地背过去,把本子往后翻了一页。
怎么感觉他在画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算了,管他呢。剩下两个人跑到天台角落里,司空茂就把班里突然转来个唐棣的事儿一说,还没等他说完,社长的马尾辫都炸起来了,噌地站起来一拍水泥台子:“哇靠这人是来抢咱们饭碗的啊!以为自己很牛逼么他!……别怕,一会下课我就去告诉小鸟,等他回来了,姐姐带你们把他大卸八块!”
“你拿什么卸他啊,咱们是非法结社,人家是警察诶。”司空茂早猜到会是这种发展,丢个白眼把她拉回来,强行转开话题,“比起这个,我比较在意这学校厕所门是怎么回事。”
“啊?”
“就是那个七强行不可思议之被屎憋死的幽灵,这事真的假的?”
“哦——”江若时眼珠一转,顿时狡诈地笑弯了眼睛,“你怕啦?”
司空茂面无表情。
“好啦好啦,”她摆了摆手,“当然没憋死,不过憋出毛病了的是真有,而且不是男生是女生,憋尿憋到膀胱破裂,家长过来要炸学校,学校吓得就把门给安了。”司空茂在心底缅怀了一下革命烈士,不经意一抬头,发现颜天鸣居然在看着这边。他赶紧转回来,过了一会,再朝那边偷看……可颜天鸣仍然在看着他。
少年心想完犊子,再次赔笑:“啊哈哈学长你有事吗……还是我们太吵了……”
妈的也是,人家在那里搞艺术,我们在这里讨论屎尿膀胱算是怎么回事啊。他等着颜天鸣冷冷地说句“好烦”或者“小点声”之类,可他却没有,喉结明显地动了好几次,最后问道:
“你们,怎么不说转学生的事了?”
——我靠敢情你在听啊?!
——我靠敢情他是在我说唐棣的时候就看过来了而且一直看到了现在么!
“啊这个那个转学生有什么……啊。”司空茂这才想起来,眼前的美术生可是逆生树一案货真价实的受害者家属啊!这当儿颜天鸣已经从水泥台子上跳了下来,连速写本都收起来夹到了腋下,声音已经成了急不可耐的低喝:“算了,叫什么?”
“哎,唐棣……唐朝的唐,棣是一个木一个——”
“什么样?”
“可好认了一头红毛……等会你不是要去找他吧?”司空茂把那句“长得比你还违反校规”吞了回去,而对方乱草似的长发一甩,迈开两条大长腿就朝天台出口的方向走。名侦探吓得赶紧追上去:“等会啊学长现在是上课时间啊!而且他这会应该不在教室?!刚才他去二……别的学校了?”
“那我去门口等着。”
颜天鸣头也不回,司空茂想去拽他的衣袖却又怕莫名其妙地惹他发飙,只能加快脚步,尽量从楼道里挤过去横在他前头。美术生极不情愿地停下来,脸黑得在楼道里几乎看不见表情。他问:“为什么不让我去?”
“……”
司空茂竟然说不出为什么。也是,人家找的又不是你,关你什么事呢?但他就是有种糟糕的预感,也许是看颜天鸣这架势就像要冲过去打人似的,那个唐棣虽然欠揍可也不至于真的……又或者,这两个人将要说起的话题,是他最想听到,同时又最不想……
最后他咽了一口口水,朝一边避开了。
那又怎么样呢。
这都不是理由。
他让开了,颜天鸣的动作反而也放缓了,虽然仍然没有停下。从名侦探的身边擦过的时候,江若时也从后面追了上来,用力推了他一把:“愣什么呢!快走我也要听,逆生树这种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案子,你不掺和啦?”
“我……”
司空茂觉得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刚刚入学的时候,他对着章天羽的尸体,对着满腔热血的江若时,有两只手抓着他的心脏,一只朝左,一只朝右,像是在拉橡皮糖。可他的心没橡皮糖那么大的弹性,也不会培养出弹性,这么用力地撕扯,只会越来越疼,翻出更多更新鲜的血红的肉。
江若时本来已经追过去了,追了几步发现他没动,又倒了回来。两个人隔着半截楼梯对视,少女的琥珀色的眸子是昏暗的楼道里唯一的亮色,她纳闷地问:“你怎么啦?”
“……”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真矫情,有时候却又觉得,这不是矫情,而是这个问题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就像你问一个家里穷得锅都揭不开的孩子,你想不想成为钢琴家一样。你知道这不可能,可是你不甘心,你不甘心,可是只要不抛弃不放弃,梦想就一定能实现吗?
江若时看着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因为那个转学生吗?”
他的右手伸进口袋,握住了手机。
“喂喂你是傻了吗?!”少女“啧”了一声两三步跨上台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只是个半路跑出来的无名小卒诶!‘悬案粉碎机’这种称号放进小说绝对是给炮灰角色的吧!你可是名侦探诶,开学到现在都破了四起案子两起命案的名侦探,你竟然会怕他?!”
“可这不是小说好吗?!”司空茂终于按捺不住,甩开她的手,一拳锤在楼梯的扶栏上,“他比我还先破解了顾泽楷的逆生树账号!本来还想拿这个要挟更多情报的……现在二十三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洛飞直接给他打的电话,我……”
他根本不需要我。
不,从一开始,这群家伙从一开始就只是在把我当成犯人来看,等他们哪天找到我不是犯人的证据,恐怕根本连看都不会再多看我一眼的吧……
“——等等,他们把你当犯人?”
江若时突然打断了他,司空茂“啊”了一声,“我没说过吗?”
“你是犯人吗?”
“……你觉得呢?”
“怎么可能啊。”学姐好像想都没想,甚至还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小说里的大Boss都是既聪明又有才华性格冷酷杀人不眨眼的大帅哥,你这种长得勉强,心理承受能力还这么差动不动就怀疑人生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担得起这种重任,开玩笑么。”
司空茂一口血差点呛出来,张嘴却竟然无法反驳。接着,江若时双手一摊:
“所以你不是已经赢了?”
“……啥?”
“你赢了啊?他们以为你是Boss,已经是在最基本的大方向上出错了,所以破案的成功率是百分之零,而不管你猜剩下的谁,破案的成功率都是无限分之一……无限分之一也比零大啊?”
这什么歪理啊。司空茂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还想吐槽初中时候物理老师说过一句做题遇到无限大分之一就可以直接看作是零,但当时他也觉得老师的话没道理,当堂举手说但是无限大分之一乘以无限大不就是一了吗?零可是乘什么都不可能得一啊?
老师说那是概念问题,中学物理哪这么复杂,做题时候你这么用肯定不会错就是了。
……所以他才越来越讨厌应试教育。
学姐说着潇洒地一转身,甩了下马尾辫:“不过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孩子多半也是废了,没办法,找出真相的任务还是得我名侦探江若时亲自出马喽!”接着她就一蹦三跳地朝楼下跑去,司空茂噎在原地,站了足足几十秒,才拔脚冲了出去:
“……别开玩笑了啊!交给你的话无限大分之一就真的可以看作是零了!!!”
§
和当初猛禽下山的架势不一样,司空茂下楼的时候,发现颜天鸣竟然真的乖乖在高一三班的门口守着,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做。
在门口等了没一会,下课铃就打响了。学姐比划了个“我先去找鸟”的手势,顺着走廊西头溜上了二楼,司空茂就装作老实的样子,在自班门口和颜天鸣并排站着,猛一看简直像是他俩上课扰乱了秩序所以被老师赶出来罚站。
“……”颜天鸣不说话。
“……”司空茂也无话可说。
然后池爽出来了,按照正常的发展,果然把他拎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的态度比他预想中竟然还缓和点,至少没有大吼大叫。但讲的话都是他预料中的,说和新同桌有矛盾也应该下课解决,影响大家上课是非常没有道德的行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成绩好blablabla……至于他和唐棣矛盾的根源,池爽始终避过不谈,司空茂也没有提起来的心思,他知道这并非跟班主任讲了就能解决的事。
他机械地点头认错,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一直挨骂到池爽口干舌燥外加词穷,才甩甩手把他放了回去。
……
回到高一三班的时候,颜天鸣还站在那儿。以他为中心,半径约半米,走廊里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天然无人区。
他走到门口,猛禽就扭头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
司空茂被他看得相当不自在,可又觉得他孤零零地站在这儿有点可怜,觉得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进门不太好,就抬起头冲他笑笑,问:“你要在这一直等到他来吗?”
颜天鸣默然半晌,点了一下头:“嗯。”
“好像二十三中那边又出什么事了,你要是在意的话,可以问问。”司空茂搔着脑袋斟酌着词句,有些从三班出来的人纳闷而谨慎地打量着他俩,说起来,这班里多数人对颜天鸣的印象应该也只有刚开学的某天突然在自习课上冲进来打了现在他旁边这个同班同学一拳吧。
连司空茂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突然,颜天鸣的手指戳了他一下:“是那个人吗?”
“啊?”他朝右一扭头,还真看见一个顶着一头红毛的家伙正快步分开人群,穿过落地镜,最后拐过教学楼大堂的拐角。转过来的一瞬间,唐棣抬起头也看见了他。司空茂突然感觉他的表情很奇怪。不,也不是……应该说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脸上居然会出现这种表情吧。
“混蛋……”
但在反应过来的前一秒,唐棣已经挥起拳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瞪,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楼道:
“——混蛋!!骗子!!!王八蛋——你说过会把他完完整整地还回来的!!!!!!”
嗯……我觉得大家应该能猜出接下来要发生了什么吧,嘻嘻没错我就是喜欢狗血(笑着喝茶
但是爆字数是病,得治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