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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杨茉莉是吗？”

发问的人是个女生。个子比她稍微高一点，一头黑发束成简单的马尾辫，容貌清丽典雅，一对浅浅的虹膜像是阳光融化之后凝结成的琥珀，但如果说许晓蕾是鲜花的话，她应该也只能算是片绿得发亮的叶子吧。

杨茉莉警觉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课的大课间，也是教室里和楼道里人都最少的时候。她当然不是第一次被不认识的人叫到教室外面来，不过从许晓蕾死后就没再有了……哦，除了一个警察。

第一眼看到这个女生的时候，她觉得她稍微有些面熟，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在哪里见过。接着她做了个自我介绍，说她是高三的，名字叫江若时。杨茉莉更懵了，不像许晓蕾，内向如她现在连自己班里的人都还没认全，怎么可能会和高三的扯上关系？

“你是许晓蕾最好的朋友是吧，听说她失踪了，这事是真的吗？”

——果然，又是一个！

杨茉莉心里骤然涌上一股无名的怒火，同年的就算了，新生们也算了，现在连高三的都要来幸灾乐祸了吗？！她拉下脸来转身就要走，却被对方慌张地一把拉住：“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我是话剧社今年新上任的社长——”

这话还真的让杨茉莉停了一下。

她和许晓蕾都是话剧社的成员，不过在这个规模在全校数一数二的大社团里，去年还只是高一生的她们，就算报上了名也只是个挂名的，重要的戏份几乎全被高二的学长学姐们夺去了。在杨茉莉的眼里那些女主角身上的光辉还不及许晓蕾的十分之一，为此愤愤不平了许久，许晓蕾自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说风水轮流转，咱们有一天也会成为学姐的啊。

“你们知道今年十一月初的艺术节吧？”江若时见她回过身来，似乎也松了口气，“今年的剧本已经出来了，我想了想，本来觉得女主角让许晓蕾来演应该挺合适的，可……”她的眉毛又凝了起来，“所以我想问问，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

杨茉莉张着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许晓蕾还真的从没讲过她的梦想。虽然加入了话剧社，老实说，杨茉莉也真没看出她对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究竟有多渴望。可她觉得那真的很合适，如果说杨茉莉有什么梦想的话，可能有一天看着许晓蕾站在台上闪闪发光也是其中之一吧。

现在那个梦想真的可以实现了。

可是她该告诉对方什么？

说你们换人吧，之前已经有警察告诉过我，许晓蕾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茉莉手足无措。她厚重的刘海和镜片叠了两层牢牢挡住眼睛，低着头，好像这样就能隔开江若时的目光。她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总共说了多少遍。但江若时还是看着她。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杨茉莉失声叫了出来。高二四班的教室原本是很安静的，就连坐在最后一排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抬起头朝这边看来。少女的鼻腔忽然变得很酸很疼，像是猛灌了一大口可乐，刺激性的碳酸泡沫从糖水中剥离出来，顺着呼吸道直冲而上。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不。不。我这是在干什么啊。反正在这个混蛋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听她说话，也没有人会听我说话的。因为连我都不听她说话了，她才会选择从这个世界里逃出去……就是这样。那些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家伙，能够看得到她有多美吗？——他们配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杨茉莉笑了。

这次她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去，觉得自己留给那个亡羊补牢的社长的背影真的很潇洒。但一转身她看见了一个人。那是个相当熟悉的身影，顶着一张清纯得婊气十足的脸蛋，左手握着一台手机，笔直地站在她身后。

杨茉莉先是一愣，但下一秒钟她就看清了那台手机。那是一台很旧的iphone4，在这个年代显然早已过时，却还是她和父母软磨硬泡了很久，靠着一次全班第三的成绩，才得以弄到的奖励。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百度贴吧的个人资料界面。

严露看着她也在笑。

她只说了三个字：

“哟，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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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和司空茂的猜测一点都没差。

杨茉莉，高二四班可能是唯一把许晓蕾当作朋友的女生，贴吧马甲“Wendy12945”，主号“莫陌摹墨”——就是那个总喜欢发“←_←”的，和严露关系似乎很熟的人。

虽然严露说她们也不算特别熟，就只是普通的网友而已，互相连班级都没问过。这种程度的朋友她在贴吧里有十几个，其中都能包括上袁文海。莫陌摹墨倒是看起来很喜欢她，每次她发了帖子都会在下面回，然后两个人就七七八八地聊了起来，聊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严露最经常买的牌子的矿泉水。

杨茉莉当然是故意的。

严露当然是她在这个班级里最讨厌的女生，当然需要悄悄接近然后多抓一些把柄备用。至于理由，还用得着问吗？

自从上次她举报了许晓蕾考试作弊后，杨茉莉就决定要让她也尝尝苦头。临近考试的前两天，许晓蕾似乎是无意间跟她提起有人用水瓶作弊，那时候农夫山泉刚换新包装没多久，严露跟她说她超喜欢那个有小熊和满树鱼的包装，杨茉莉就买来了，在那只可爱的捧着小鱼篓的小熊后面贴满了打印好的物理公式。

没有人注意到她进来，是因为杨茉莉原本就和严露一个考场——而且就坐在她左后侧只隔一张桌子的地方，他俩的名字在年级打散排列之后，学号也差了没几位。

农夫山泉学生装的标签纸很高，而严露又很矮。她自己看不到，旁边的杨茉莉可以看到。

杨茉莉原本是打算找个机会悄悄报告老师的，从严露的角度根本不可能看见她有什么动作。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考试开始没一会，老师们就开始主动挨个检查每个学生桌上摆着的水瓶……

杨茉莉以为这只是巧合。连天都要帮她功成身退地亡了严露。

她从没听过什么顾泽楷。

直到9月20号这天许晓蕾突然消失，再无联系，之后一个叫“小屯村村民甲”的ID冒出来，一张口就是一个核爆。杨茉莉不知自己是怎么才压住去私信问他的念头的，一边用大号装模作样跟严露胡乱聊着天。她知道严露把查究竟是谁诬陷作弊的事交给了一个叫SAS的可疑社团来查，甚至知道同班一个叫尹绪的男生也是那个社团的成员，但很快他们就因为不知什么事解散了，而且即便是在此之前，那群笨蛋也在非常认真地怀疑着许晓蕾，从来没有查到过她的头上。

……

后来杨茉莉才知道他们不查她根本不是因为蠢。

只是水瓶作弊的表象下面那一潭望不见底的黑水，她真的一步都没有踏进去过。

……

……不。

不。

至少有些事情她是勉强知道一些的。

比如“那个人”。

比如橄榄。

比如……

尝试日更第二天……

结案的曙光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