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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茂把签了池爽名字的请假条交给门卫,拎着书包大步走出校门。碧绿的洋槐树荫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靠在车门上玩着手机,和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朝这边转过了头。
“你居然没进去。”
“没必要啊,来这么多趟,你们老师都认识我了。”
洛飞说着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司空茂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开,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嘿我——”他只听见了门关上之前的两个字,看来这车的隔音效果还真不错。刑警在外面骂了几句,才意识到里头的人可能听不见,绕回驾驶座开门也坐了进来。两个人挨坐着无言了一会,洛飞问:“你想跟我回局子说,还是去个其它什么地儿?”
“看情况决定。”司空茂把书包的拉链拉开一个口子,又拉回去,“并案了么?”
“并什么案?”
“章天羽啊。”
“……”洛飞没有再接话了。
尴尬的沉默再一次从狭小的空间内浮起,持续了约有半分钟的时间,司空茂又开口:“本着把警察当废物不太好的原则,我就问一下,那个网站,你们找到了吗?”
“……你这孩子讲点人爱听的话能死吗。”洛飞终于开口的同时,也发动了车子。他调了个头,这个方向应该是往警察局去的。少年抽了抽鼻子:“我不想去你们局里,我想去案发现场。”对方迅速瞟了他一眼:“世纪公园?去那儿干什么,那早就被我们的人翻个底朝天了。”
“是么?那你们在湖底找到那个水瓶了吗”
刑警“吱——”地踩了个急刹车。
“你说什么?”他缓了一会才重新踩下油门,司空茂皱了皱眉,刚才那个刹车晃得他差点撞上前面的车顶,话里自然更没了好气:“水瓶啊,装着康兴尸体的那个箱子密封性应该还不错吧,不然这个诡计怎么也不可能成立了。但光有密封性也没用,确保实施的话,就必须有水瓶啊。”
洛飞这次没看他,可能是周围的车多起来了的缘故,他的眼神一直瞟着后视镜的方向。“你敢不敢把话说清楚?”
“把一个完全密封的容器放进水里,它会在水上漂着。如果把它摁到水底,松开手,它就会自己浮上来。”司空茂于是也转向右边,看着副驾驶座旁边的后视镜,“如果缓慢地朝这个容器内注水,不管注多少,只要里面还有一丁点空气,松开手,它还是会自己浮上来——这就是被发现的时候,那个箱子漂在水面上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康兴是被装在有空气的密封箱子里,这个箱子被绑在湖底,有一个装置慢慢往里注水?直到他被淹死,而且在他淹死的同时绳子解开,箱子自己弹到水面上来?”
“差不多这个意思。”
“……我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你可以一个一个来,要不我先开个头?——难道那个箱子不是密封的?”
“不完全是,我们测试了一下,箱子底有缝隙,按进水里之后还是会进水的,不过进得很慢……”洛飞似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忙不迭恢复吐槽状态:“——但就算慢,保持把箱子按进水里的状态,攒到捞出来的时候那么多水,顶多也就一个多小时……”
司空茂听着听着就笑了。“那就对了。”
“对了?”
“时间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装置而已……你别看我!看路!追尾了!”
接下来又是一个急刹车,后面甚至隐约传来了其他车辆不满的鸣笛,不靠谱的刑警无言以对,只能老实地把头转向车前玻璃,少年翻了个白眼,转头朝另一边窗玻璃看去:“我不说了,剩下的等到了局子再讲吧,省得你分心。”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洛飞居然也没有再追问。看他这悠哉的样子,名侦探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毕竟警察和法医们真的不可能是废物,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说不定他们那边早就已经发现了。至于迟迟不结案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动机”。
——如果像顾泽楷一样,把康兴嘴里的可乐瓶也当成呼应遗书内容的猎奇手法,就太天真了。
只要用可溶性的物质——比如木工用的白乳胶——封住箱子的缝隙,胶会极缓慢地在水中溶解,这样就可以大大拖慢箱子进水的时间。
而真正把箱子拴在水底的也不是那根一目了然的麻绳,而是把可乐瓶和被害人捆在一起的塑料绳。
把塑料绳从箱底的缝隙中穿过去,再涂上乳胶固定,一头穿入可乐瓶底部的洞,再从上部的两个孔其中之一穿出,照样从箱底缝隙拉出去,用乳胶固定,两头都系在湖底的管道上,瓶中的一段涂抹上生石灰之类的东西,乳胶慢慢融化,箱子进水,淹死康兴之后水位继续上升,从瓶底的洞灌进去,落到瓶里的绳子上,生石灰遇水放热烧断绳子,箱子就会由于浮力自行上升,而断裂的绳子从箱底缝隙中抽走留在水底……这样就做好了“第一案发现场”。
简而言之,如果在湖底发现那两根——或者说一根断掉的塑料绳的话,这个作案手法就可以成立了。
——但这样还不够完美,箱子被伪装的粗麻绳系在管道上的话,总有人会下去把它解开,如果那人眼尖看到上面还绑着其它的绳子可就不妙了。所以比起“系”,名侦探的想法更倾向于“套”,也就是把绳子穿在什么中空的物体上,中间打结,让那个物体卡住管道的底部不让它上浮。
——水瓶。
沉没在湖底的垃圾成千上万,其中最多的肯定就是游客乱扔的塑料水瓶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想要藏起一根树枝,一片森林是最好不过的地方了。
……
车子继续向前开,开了一会,司空茂却觉得有些不对。这些天他去过警察局太多次,连路都快要背下来了,可这个方向的街景,开始还很熟悉,不知不觉地却变得陌生了起来。他略带诧异地转头问洛飞:“这是要上哪?”对方也不回答,只说:“怎么,怕我把你拐卖了啊?”
“怕倒不怕,不过好歹给我个心理准备吧。”
“……”
刑警沉默了片刻。
“你不是说,要去案发现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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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公园不是个小公园,但也许是落地偏僻的缘故,名气倒是不大。司空茂也是头一回到东城区这边来,这边算是个新兴的开发区,他记得小学时候这边还挺荒凉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各种楼盘忽然就雨后春笋似的鳞次栉比了。
而离这公园最近的,是个叫“东方华苑”的小区。据说七中有不少老师都在那儿住,也不知是学校分的房子,还是只是大家不约而同都买了那儿。
洛飞站在绿洲公园的湖边说:
“许晓蕾也住那儿。”
“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搞清楚许晓蕾到底是不是自杀的,就可以结案了?”
又是一片没有围栏的湖,司空茂往水中看去,却只能看见湖里一高一矮的倒影,望不见湖底的景象。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水最深处至少也有一米五,湖截面和七号差不多,都呈现倒梯形,也就是很容易掉下去而且掉下去后很难爬上来的形状。
刑警的剑眉顿时倒竖起来:“结个屁啊,你之前才刚说了并案吧?老唐也这么说,你小子也这么说,我们接下来可不非得彻查那网站不可了?……妈的,这是个大案啊。”
“老唐?”名侦探好奇地转过头,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是同桌唐鸾,可同桌说过她父母都是普通的文艺工作者,跟警察应该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啊。“省局前天刚调来的上司,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洛飞也转过来看他,眼神里一股调谑的味道,“人称‘悬案粉碎机’——这人来了,可能就没你什么事了。”
但司空茂完全不中他的招,两眼一翻:“逗谁呢,你以为我还是初中生?真没我什么事的话,现在早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洛飞讪讪地望向湖水:“话也不能全这么说……”但话到这就没了下半句,还真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少年叹了口气,双手揣进裤袋里:“算了,我讨厌打哑谜。——我就想问一句,尹绪到底是不是你们的眼线?如果是,我就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们技术科有个搞电脑的,姓尹。”
洛飞顿了一会,抬起右手,拍在了司空茂戴着帽子的头顶上。名侦探立刻把他的手掸掉,刚一张嘴,对方却又问:“那个网站,你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我不懂电脑,只查到这个。”司空茂甩下书包,从里面掏出江若时的粉红塑料夹子,丢给对方,又补了一句,“从江若时的表哥那搞到的。”听到“江若时的表哥”这几个字之后,洛飞的眉梢跳了一下,他随意翻了翻那沓打印纸:“什么想法?”
司空茂决定实话实说。
“一个自杀者联盟,里面的人都不想活了,可又觉得默默无闻地死掉太窝囊,就想利用自己的自杀来达到某种目的,比如章天羽……很可能只是为了从董玉手里把他弟弟解放出来,但是不小心撞见了想杀老师的乔诗歆,圣母病发作了,于是临时制造了一个类似于‘不可能犯罪’的案发现场……”
洛飞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而名侦探看着水面。
“——结果,产生了蝴蝶效应。”
“章天羽不想杀人,不代表这联盟里的其他人也不想杀人。虽然这案子最后被破了,可他‘保护弟弟’和‘无人死亡’的目的还是达到了,那就算是成功。第一个人尝到了甜头,而且在社会上还引发了一定的震动,那么之后就一定有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比如,理科很好的顾泽楷?”
“其实我还有个想法。首先现在的章天羽和顾泽楷都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宁可自杀也不去朝父母寻求帮助说明什么?他们根本不相信家长,而要是连最亲近的大人都无法相信的话,又怎么可能去相信其它的大人呢?再加上我们这些学生……”他看了一眼洛飞,“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社会关系非常简单’。”
“——大人永远不会平等地看待小孩子,所以这种事情,至少是我的话,肯定会极力反对其中有大人插手的。”
“‘大人不会拯救我们。我们……也不需要大人来拯救,甚至要让他们看到,我们,是如何打败他们的。’”
“‘无神论者’……”
说到这的时候,少年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
但只是片刻之间。
他的声音忽地又松弛了下去,刚刚浮现的极力忍耐的表情瞬间褪为一池平静的湖水。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这原本是一个未成年人自杀者联盟,但章天羽无心插柳的计划,很可能正在诱导它成为一个‘未成年人犯罪者联盟’……你觉得,一群对父母失去信心,连命都不想要了的熊孩子们……还会害怕去做什么事情呢?”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事一直没来得及更……然后我每天都以为第二天事能完就没打请假条(……)
不过?!……我勤更的时候老掉粉?!断更的时候猛涨粉?!……到底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