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瞅，都瞅瞅。”

锁上大礼堂的门之后，江若时举起手机的屏幕，给左边的司空茂看一眼，又给右边的罗濒看一眼：

“‘学生会副会长当众深情告白被拒，罗少爷基友愤而要求决斗’——这才几分钟，我的朋友圈和QQ空间都已经被刷屏刷爆了，还带配图的。你仨，要火啊。”

司空茂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濒默默地把头转向一边，满脸惆怅的六个字，“我招谁惹谁了”。

“先别说别的，这事最好别传到老师那儿去。”学姐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按掉屏幕揣回兜里，长叹一声，“行了，你俩先回家吧，今晚自习我不能逃了，这么大新闻，得留下来善个后。”

名侦探稍有点惊讶，心想这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头条也刷起来了，你就算留下来能干什么啊？但他没说出来，只是“噢”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知更鸟，觉得江若时不在也好，自己确实有点不能被学姐听到的话，想单独跟他聊聊。

罗濒也只闷闷地应了一声。司空茂觉得他好像还在气头上，虽然这家伙平日里也一直很闷，但此刻周围简直是明显地低了一个标准大气压。

他犹豫了一下，趁着江若时没往这边看，伸手迅速揉了一把知更鸟头顶卷卷的鸟毛。但才一缩回手，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便听到了学姐的声音：

“哦对了，有件事我必须得先确认一下，你俩不会什么时候真的背着我搞上了吧？”

“——你想啥呢？！”

在大脑转过弯来之前，名侦探的舌头已经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回应。

虽然说完之后他就愣了一下。对面是学姐的话，就算不向她隐瞒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吧？但说出的话已经没办法再改口了。不知为何，他觉得江若时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那就行，无中生有怎么也变不成真的。你俩也不用太刻意保持距离什么的，那样大家反而会觉得你们做贼心虚，都是套路。”

说完之后，她好像又有点意犹未尽，停了一会，补充了一句：

“……不过，茂鸟CP我还是要推的。在一块这么久了，要撮合不成你俩，我都没脸说自己是个腐女。”

“啊哈，比起被那位夏学姐追，我倒宁愿去跟司空搞基呢。”

罗濒突然插进一句话来，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重新挂上了笑意，虽然这话里满满的都是讽刺的语气，司空茂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地一声狠狠撞在了肋骨上，好像整个脸颊都烧了起来。

“你居然拿我跟夏韵比！绝交啊！”为了不让学姐看到自己不合时宜的脸红，他转身作势要去掐知更鸟的脖子，罗濒咯咯笑着躲开，江若时欣慰地抚着胸口：“非常好，看到你们还跟以前一样基学姐就放心了……”

“哎哟您快去吧晚自习就差五分钟了一会回不去了，来年清明我会烧小黄本给您的。”

“好！哎别烧错了我要你俩的小黄本啊！没有茂鸟的话鸟茂我也是可以吃的！”

“你麻痹……”

……

话是那么说，在晚自习开始、学校关闭正门之前，司空茂和罗濒紧赶慢赶，怎么还是出了校门。出门之后，知更鸟特意警觉地观察了一圈周围有没有狗仔，才浑身松弛下来，长叹一声：“要命……”

“没事别怕，好歹我初中是被高远训练过的，打恶龙救公主是专业级别。”名侦探咧嘴一笑，一只手绕过罗濒的后背，拍了拍他的右肩。对方冷漠地丢过一个白眼，手刀削到他腹部前两厘米停住，这个动作总算让他觉得，这个鸟又变回原来的那个鸟了。

“话说鸟儿你今天真的好可怕哦，你是真的生气了么？”

“诶，有吗？”知更鸟抓了抓自己翘起的刘海，似乎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模样已经和之前在礼堂里判若两人。几秒钟后，他回答：“真生气倒也算不上，我就是觉得那个时候，让她感觉到我在生气的效果会比较好，所以就那么做了……好像还挺成功的诶。”

司空茂惊呆了。所以说这个人真的是人吗？！生气对他来说难道都不算一种情绪，而是跟笑容一样收放自如的外交手段吗？！像是感觉到他的惊讶，罗濒的表情也有点尴尬，低下头抹了抹自己的鼻尖：“是不是很奇怪？之前学姐也说过，我这个性格，越是熟的人，越容易觉得我很冷淡……”

——没错。

——不，不，不是这样的。

名侦探的脑海霎时被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填满了。正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拆解成合适的回答的时候，罗濒垂下眼帘，朝一边侧开了视线。

“你、你肯定也这么想过。……我有感觉。所以那天……你知道我说的哪天，你那么说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啊。司空茂当然知道他说的哪天。一提到那个，气氛就突然又变得微妙了起来。他尽量不去想那些画面，努力把思路定格在此时此刻需要回复的，具体的字句上面：

“我我我我懂的。鸟你就是太理性了，理性到连情感问题都要靠理智来解决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觉得。因为……‘罗少爷做什么都是对的——’嘛。”

他故意学着那群粉丝团的语气说话，罗濒就笑得肩膀耸了起来。

“真的你别笑。我觉得这样特别帅，像我，气头上来了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智商直线降到负数，还破个鸡毛案子啊。”

“嗯……你别说，这是真的。”

“操！我说这句话不是为了让你肯定的！！！”

司空茂伸手去揍，但这次单修闪避专精的罗濒居然没有躲开。他的拳头在半空硬生生刹住力度，差一点打到知更鸟的鼻子。名侦探吓了一跳，急得报出一串“对不起对不起”，而罗濒直到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愣了一下：“不，没、没关系……”

……这家伙在走神啊。

果然还是心情不好吧。不过话说回来，会有心情不好的感觉，不也是这家伙并非对一切都持无谓态度的证明吗？

什么时候能在所有人面前……哪怕只是拉住他的手也好啊。

——这样的念头在司空茂脑海中一闪而过。

结果最后他还是用最保守的方式，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岔了个新话题出来：“那个，之前夏韵那么说的时候，其实我有点担心，我跟你告白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罗濒点点头：“嗯，我也想过。不过看她的样子，感觉只是在试探咱们，如果有证据的话，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了。”

“所以，搞不好她是真的喜欢你诶。你想想江若时，我觉得女人这种生物，是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管她啦我又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我么？”

司空茂脱口而出。

罗濒的脚步戛然而止。

两个人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六点钟已经过去，现在路边的灯都亮了。司空茂一瞬间有点后悔，可既然话都已经出口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还是让你觉得……困扰了？”

昏黄的灯光下面，知更鸟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

“干嘛……这么说……”

“——怎么说呢，我知道，鸟你大概也还在纠结咱俩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司空茂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声音很小，只到紧挨着他的人才能听到的程度，“就说我自己吧，其实我也不太懂喜欢男生和喜欢女生的区别，总之，不计性别，鸟是目前为止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喜欢的。觉得鸟比所有的男生都帅气，比所有的女生都可爱，看见鸟笑我也会开心，担心鸟谈了恋爱之后就会不要我了……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说出来真是相当难为情的话。名侦探的声音不自觉地就越来越小，但他还是尽可能维持着正常的语气，口齿清晰，把自己的心情变成文字，一字一句地吐露出来。

如果要用理性的方法来考虑感情问题……

这样应该比较好吧。

罗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接着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虽然咱们两个认识的时间算起来不算很久，要像罗密欧和朱丽叶那样，一下子就海誓山盟死去活来的，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只要你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不，只要不讨厌我，我就已经特别开心了。”

“……”

“你……你也不要觉得有负担什么的。我知道有时候我特烦人，你要是哪天真的遇见喜欢的姑娘了，千万别管我，我都有心理准备的我不怕，反正同性恋在这世界上本来就没啥活——”

“你别说了。”

罗濒忽然皱起了眉头。

司空茂立刻闭上了嘴。

虽然两秒钟后，他就弱弱地补了一句：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别想什么未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说这句话的时候，知更鸟天空颜色的眸子里极罕见地浮上了一层阴霾。像是连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要刻意去遮住它一样，他别过头去不看着司空茂，转了个话题，轻声说道：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次在长廊那边，学姐不在，你问我，你跟学姐平时是不是冷落我了……”

“……诶？”

“……”

罗濒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咽了下去。接着突然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拽了一下司空茂的胳膊，就朝某个方向跑了过去。

名侦探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赶紧跟了过去。那个方向有家大型超市，外面似乎在搞活动，围了不少的人。他纳闷地看着罗濒毫不犹豫地钻进人群，又挥手让他赶紧过来，虽然完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简陋搭建的舞台下面、某个小伙难听的“两只蝴蝶”歌声中跟了过去。

然后……

在完全没入人群中央的时候，他的手被握住了。

天色微暗。舞台上打着刺眼的白色灯光。所有的人都看着台上，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背着书包穿着制服的男高中生，手垂在人群的缝隙间，十指扣在一起。

“我……真的讨厌‘未来’。”

罗濒低着头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音响里巨大的歌声盖了过去。他背对着舞台，几乎完全暗了下来的自然光下，白色的LED灯在他脸上打出一层柔和的光边。

“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很阴暗……总觉得明天和今天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觉得有些事留到明天去做也没关系……可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呢？相信未来一直存在的人，只要有天发现未来消失了，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后悔都要痛不欲生。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没了的就是没了，没有神会可怜你然后分点什么给你，如果真的有……”

他的喉咙颤抖起来。

“我是不是……说了很奇怪的话？

“但是，只说现在的话……我都不知道司空为什么会喜欢我……感觉，就好像……好像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司空茂第一次听见罗濒哽咽到几不成声的声音，看见他从未如此扭曲，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表情。他的心脏一阵阵地抽疼，有看不见的手指捏住皮肉朝一个方向用力扭绞，疼得他几乎想要弯腰蹲下去。

怎么回事啊。

听起来……就好像这家伙……之前弄丢了什么相当重要的东西一样啊。

还是因为去年的那件事吗？说是“连环杀人案”，该不会是哪个对他具有特别意义的人，也在那个时候……

司空茂不敢再想下去了，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想抱抱他，但即便是在人群里，这么做还是有点显眼，所以他只能用很轻很轻的动作，从后面搂住了知更鸟的背。同时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又瘦了？除了骨头，一把都快摸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真讨厌啊。明明一男一女就可以在大街上随便卿卿我我，两个女孩子在大街上拉拉手抱一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有神的呀。”最后他还是努力地笑起来，“你往左看一眼，现在神不就在你旁——”

——

——

“哎哎，干什么呀！”

“挤什么挤！撞到人了看没看见！”

他的话音是被背后突然的一阵骚乱打断的。

那个时候司空茂什么都没想。他只是下意识地把罗濒往自己身后拽了一把，转头去看后面发生了什么——第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但下一秒钟……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堪称奇妙的痛感就从下腹的右侧蔓延开来。

湿漉漉的感觉。

他茫然地低下头，透过舞台上微弱的光，看见自己的身体上插着一把红色的水果刀柄。

写言情写得根本停不下来……这进度实在太慢所以我就把标题给改了，蜃气楼等开始闹鬼之后再用吧！！！！(╯‵□′)╯︵┻━┻（……噫我是不是剧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