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茂愈发觉得，江若时绝对是个怪物。

《Mr.Romeo &；Mr.Juliet》十五分钟近四千字的剧本，她一晚上就憋了出来，简直是他们这种写个八百字作文就要了命的普通高中生望尘莫及的速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话剧社的第二次集会就定在了第二天中午。上午他接到罗濒的短信，问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司空茂一串“好好好好好好”都打在了屏幕上，可想到昨晚司城宇的那句“我早晚会去找你们老师”……如果在食堂遇到池爽就完蛋了，他还是咬碎牙齿和血吞进肚子里，全屏删除重新打上：

“现在可能不是时候，我爸还没忘了那事呢。”

不过知更鸟很快就回过来：“没事没事，我有的是耐心。对啦，我昨晚上看了一遍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原著……有点后悔当初没推你去演女主了，咱俩这感同身受的，肯定比夏学姐演得好。”

“……”司空茂怎么会说他在看到夏韵上台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能反复暗示自己，让夏韵去演也好——就当是名侦探的直觉，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但在颜天鸣昨天现场速写一张画像，告诉他们夏韵昨天中午来了一趟大礼堂，并且一来直奔“礼堂后门”的方向之后，他就突然开始怀疑这姑娘当时抢着朱利叶这个角色来演，是不是有些其他用心了。

江若时当时想直接去找夏韵问个明白，被他拦住狠狠说教了一通：

“你这是警察才会干的事！知道警察为什么从来都比侦探晚到一步吗？！”

——既然她真要做，那就放她做。让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到，那是最好的。

司空茂并不想承认，他内心有个角落在叫嚣着，希望夏韵真的搞出点什么幺蛾子来，最好都能闹到她将来不得不放弃去演朱利叶的程度。这个想法实在太自私了。大概是为了自我安慰吧，他又想：如果她没在干什么坏事就算了。但如果是，赌上名侦探的名号，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

这么想着，他给罗濒回：“说啥呢，罗密欧才是女主好吗，别忘了你是要穿裙子上台的人[呵呵]”

傻逼鸟：“你说什么？屏幕有点花，我看不见[疑惑]”

“别怕呀小鸟鸟，我知道你是不会辜负全校粉丝的期待的，到时候我帮你换衣服……”

他正打字打得兴起，前桌女生拍了他的桌子一巴掌：“嘿！老师来了！”

这一掌吓得名侦探魂飞魄散，双手在一秒之内离开手机飞上桌面，扒住桌面上还没收起的、上节课的课本就开始埋头苦读……半晌，却只听见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冷漠地抬起头来，抄起书本作势要砸过去，但对方早有防备，一边举起书包来挡，一边笑道：

“茂哥你刚刚笑得跟个变态一样，快从实招来，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司空茂举着书的右手僵在了空中。半晌，他缓缓把书放了下来，抽动了几下嘴角，“……真、真的假的。”

“真的啊，恋爱的酸臭味都飘到前面来了。”前桌见状也放下了书包，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看这个反应果然是有了，快说，是几班的？长得漂亮不漂亮？”

“干嘛，打听这种事，你看上我啦。”

“哎哟我去给你自恋的！”那女生露出夸张的嫌恶表情朝后退了半米，紧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不过说真的，咱班有人看上你了。所以你告诉我吧，我去给她个心理准备。”

“……”

司空茂怔了一下，随即再次恢复冷漠的表情，“哦，那麻烦你转告她，不好意思我喜欢男的。”

前桌就张大着嘴巴呆愣在原地了。

这次轮到她大喊“真的假的？！”了。名侦探冷笑一声：“你猜。”就低下头，重新拿出手机，把刚才没发完的短信给罗濒发过去。前桌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想抢他的手机，但司空茂动作更快，低喝一声“老师来了！”松手让手机落在两腿中间，那女生本能地扭头去看，这个瞬间，他已经重新抄起手机，一把塞进了抽屉里面。

“靠！你玩阴的！”

“是你先玩的好吗？……别别别闹了，马上上课，一会老师真的来了。”

名侦探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用身体挡住抽屉口，一边承受攻击一边尝试求和。也许是真的快要到上课时间的缘故，前桌到底还是放弃了，吐着舌头留下一句“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们早晚会知道的略略略”，就转回了身体。

司空茂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一眼罗濒回给他的短信，只有一个表情一个字：

“[呵呵]滚。”

他再一次乐出声来，回给他一句：“好好上课，罗密欧小姐，等朕中午去临幸你”，就把手机放回了抽屉。下节课是语文，他把课本换上，提前翻到要讲的那一页，盯着上面的方块字呆呆地看了一会，忽然转向右边看了一眼。

右边的位子冷冰冰的。

唐棣好像又有很久没来上学了。

§

怎么骂都不管事，语文老师这节课还是拖堂了。

司空茂一路狂奔到食堂，闪电解决午饭，又一路狂奔回了教学楼五层。虽然学姐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半，他并不担心迟到的问题，但进门的时候，话剧社已经到场的人比他预想中要多得多。

……而且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一起的罗濒和夏韵。

名侦探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他俩人手一沓装订好的打印纸，似乎正在对台本。那该死的鸟到了两米之内都还没发现他，正低头指着纸面跟旁边情敌说着什么。司空茂强压下绕背一胳膊肘拐住他脖子的冲动，就站在边上抱着胳膊这么等着，直等到夏韵都往他这边瞟了一眼，又转回去，过了几秒钟，罗濒才抬起头来：

“总之这里还是先找学姐商量一下再决——啊？！司空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两小时以前吧。”司空茂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插进罗濒与夏韵之间，低头去看知更鸟手中的纸：“这剧本啊，学姐人呢？”

“学姐”罗濒纳闷地四处观望了一圈，在礼堂里没看到梳马尾辫的影子：“刚刚还在啊，上厕所去了吗？”

这时旁边有个女生插进话来：“社长的话，刚刚外面有个男生来找人，她就出去了。”司空茂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长得还挺可爱的，和严露差不多娇小的身材，齐刘海，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在高中生里不怎么常见的发型，有点像舞蹈演员。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亮闪闪地一直盯着罗濒，大概也是罗少爷粉丝团之一吧。知更鸟本人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毫无自觉，随口道个谢就转了回来。不过光是这句话都够让小姑娘的脸唰地红了。司空茂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想了想，又跟着问了她一句：

“什么样的男生，你记得吗？”

这一问不要紧，对方回答：

“记得啊，长得又高又凶，头发还特别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不过社长说那是她熟人，我们就没好意思再管了……她的交际圈一直挺奇怪的，是吧。”

女生向她旁边的朋友征求意见，后者连连点头。看她们的样子——但这不是重点。

司空茂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这个形容怎么想都是颜天鸣吧？刚刚颜天鸣过来了？……颜天鸣来找江若时了然后江若时就一人跟他出去了？

……？？？？？？？

这俩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罗濒当然也听见了。这鸟原本一副对学姐的去向毫无兴趣的样子，此时也重新凑了过来，嘀咕道：“颜学长刚来了？我怎么没注意……”

夏韵冷不丁从旁插进一句：

“罗濒同学，你跟颜天鸣还有来往呢？”

这一句又把司空茂惊到了。夏韵认识颜天鸣？但昨天他好像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啊？听她的语气，似乎对那个美术生颇有一番成见来着。虽然以学生会副会长的立场，对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违反校规，逃课早退是家常便饭的学生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可名侦探还是莫名地感觉十分不爽，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件事。

夏韵认识颜天鸣，现在也知道他们认识颜天鸣……这不是意味着，他们掌握了她昨天中午行踪的事，她可能稍微一想就能猜到了？！

这可不太妙，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装作他们和颜天鸣并不是很熟的样子。但夏韵问的是罗濒而不是他，名侦探只能拼命给助手使眼色，盼着他俩的默契能到这种程度——

知更鸟看了他一眼。

转头回答夏韵的问题：“嗯，刚开学美术社的案子我们不是都卷进去了吗，那个时候聊过几句。”说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水波一荡，浅浅地推开一轮笑意，“学姐你不要因为我和司空关系好，就以为我只和成绩好的书呆子讲话啊。”

“……你他妈说谁呢你？！”

司空茂说什么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个没忍住就跳起来去掐他的脖子，当然又被那只死鸟灵活地避开了。与此同时他听见夏韵似乎笑了一声，是那种只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显然不怀好意的嗤笑。

与此同时……

“我回来啦！！！久等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用不着回头，也就只有一个人的登场会有这么大动静。

“哎小茂你来啦？刚才——”江若时进门就一蹦三跳地朝司空茂跑过来，而名侦探想也不想地转身打落她的发言：“颜天鸣来了是吧？我们刚才正说这事呢。这个八卦待会再慢慢拷问你，中午就这么点时间，赶紧干正事，先把角色分了。”

学姐的五官立刻拧在了一起：“哎哟哎哟，你着什么急啊，该不会是急着想跟情敌决斗了吧？”

“你这么说我也不打算反驳。”

“卧槽？”

“我这人比较喜欢速战速决，你又不是不知道。”司空茂冷着脸一个手刀劈在她头顶，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在礼堂里寻找起那个叫晁——对，晁杭——的哥们的身影来。那人模样按说还挺显眼的，不过草草扫了一圈他居然没看见。而且很快他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紧接着江若时就把手拢在嘴边，大吼一声：“喂——那边的！准备决斗啦，晁哥跑哪去了？！”

她喊的方向大概是和晁杭关系毕竟好的几个男生，他们正围在一起一边大笑一边谈论着什么，闻声回过头来，你一言我一语：

“晁哥？哎对，晁哥哪去了？”

“他不是最早来的吗？连中午饭都没吃，一下课就过来了。”

“不是厕所便秘呢吧。”

“啊哈哈哈有可能……”

“给他打个电话吧，这不社长催呢吗。”

其中一个男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去。余下的人仍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司空茂对于晁杭本人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虽然想到马上就要上台斗戏了，还是免不了有点紧张，从罗濒手里抢过剧本，准备先看看罗萨林的台词都是些啥。

……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歌声。

是从背后几米远的地方传来的，相当细微的声音。似乎是有歌词的，但完全听不清楚在唱什么，只是想要辨别旋律就已经相当勉强了。

司空茂觉得奇怪，就循着声音发出的声音望过去，他的背后是舞台，但舞台上空无一人……是音响吗？或者该不会，是教学楼内的广播吧？

话这么说，他也并没太过在意，继续看着台本。仅仅过了几秒钟的时间，那歌声就消失了。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那几个男生的声音：

“晁哥不接电话啊。”

“不能吧，难道是躲在厕所打飞机……再给他打一个？”

“成。”

在他们说完这些之后，过了一会儿……

背后的音乐声又响起来了。

诶？

司空茂一愣，不禁直起了腰。

“鸟……鸟你听见有音乐声没？”他撞了一下旁边的罗濒，知更鸟先是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眯起眼睛，仔细地听了一会，同样转向背后舞台的方向：“好像是那边……”

不是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司空茂甩了台本，翻身一步跃上了舞台。

江若时和夏韵好像才刚注意到，一齐朝他这边投来了视线。而罗濒愣了一下之后，紧跟在他后面也上了舞台。九秒钟。默念着这个数字，司空茂闭上了眼睛，动用英语听力考试时全部的集中力，寻觅着这段音波的来源，摸索着向前走去……

然后。

他睁开眼睛。

看到了舞台边缘接近后台的最深处，一扇小小的，紧闭着的木门。

那个时候的司空茂……真的什么都没在想。他只是凭着下意识的指引，快步走过去，把那扇门拉开了。几乎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前所未闻的，浓烈的铁腥味扑面而至。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从胃的底部涌上来，让他身不由己地伸手捂住了嘴。

这是一间……用来做什么的屋子，他已经看不见了。

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部染成了地狱一般炽烈的猩红色。红色的正中央摆着一把椅子。那个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身材高大的英俊男生，胸部以上被红色的绳索牢牢捆在椅背上，胸部以下……

裂开了。

就像是案板上被开膛破肚的牲畜一样，白花花的，柔软的长条状物体从他的腹内扯出来，一直拖到地上。

……

“咚。”

紧接着，背后传来了一声闷响。

司空茂猛地回过头。

看到罗濒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他身后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