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的另一头儿,自家亲爹正带着大哥三弟和几个小子,继续钻进藤蔓里垂死挣扎呢,庄户人看到这一幕灾情,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据说,陈老太太着急上火,已经卧炕不起了,今儿才没有让两个儿媳妇跟着下地。
里正的胡子都快被自己揪光了,陈大川让他拿主意,他只是病急乱投医而已,哪儿能有什么救命的主张呢?
“大家的意思,是要你——能不能——求肯一下蛇大仙?别只保佑你们一家的收成,让它也给咱们把这些藤蔓——收了回去——”。
老实汉子陈大川立刻就恼了,你们怎么说道自己都没关系,但是不能随便编排蛇大仙啊,什么叫做“收回去”?难不成村民们都认为,这藤蔓是蛇大仙故意带来祸害百姓的?
“我家自过自己的日子,没妨碍着谁,蛇大仙是经常跟着我们去荒地里走走,也见过你们挖下的深坑,但万万不可能生了坏心,把这种要人命的藤蔓传播开来!”
这种忙,自家帮不了,还带累的连黄金蟒的名声儿都给毁了,陈大川怒从胆边生,站起身子拔腿就走,任凭里正再怎么喊,也不肯回头了。
陈大江陈大海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也跟着里正招呼,陈老二站定了双腿,片刻,就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家里奔。
自从那次被贼匪殴打,这汉子的心就凉透了,连早先答应给亲爹陈大棒子的粟米种子,都是由二大爷转交的,自己跟老宅儿的人和事,再不肯有交集。
种子不多,陈老爷子安排着都种在了自家后院儿,长势一直很好,侥幸,没再画蛇添足,施那传说中的“好肥”,眼看着就可以收割了。
陈大川此刻,再次萌生出马上到镇子上买铺面,全家以那里做长期居住地的打算,早知道现在村子里是这个样子,前些天他就定下来一家铺面了,老是觉得忒贵,舍不得花钱买,这会儿后悔了吧?
“阿珠,明儿个,你跟爹去镇子上,要是瞧着中意,咱就买!”
下了决心的汉子,越发的信任小闺女了,媳妇那肚子看起来可怕的大,为了安全起见,就按照闺女的铺排,搬去镇子上生产好了……
“嗬?爹咋的想开了?不心疼咱家的银子了?”阿珠还挺纳闷儿,不明白亲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黄摇头摆尾的就在院子里跟阿穗玩游戏呢,这么幼稚的“丢沙包”,却玩的这般欢快并乐此不疲,这得有多么脑残?
反正,小豆丁阿珠,是万万不肯参与到其中的。
另一边,二大娘和儿媳妇们已经回家,阿草已经整理好了今日卖菜的收成,每百个铜钱串在一起,要交给掌家的妹妹。
听到妹妹这般询问陈大川,却没得到答案,只看到亲爹蹲地上叹气画圈圈儿,阿草心里就有数儿了。
“阿珠,你别问了,村子里现在闹腾开了,都说是因为挖了咱家地边儿的肥土,才引来了藤蔓的灾害,还说蛇大仙只管咱一家的吃喝玩乐,不理会全村人的死活呢!”
这叫什么话?阿珠同学不喜欢跟别人聊天逗闷子,要么上山逛逛,要么钻进小世界自由自在的料理那一亩三分地,最近挪了几株山上的野果树进去,眼看着它们开花结果,正乐呵的很呢!
却原来,村子里发生了这许多的变故?
“小黄,走,瞧瞧去!”
一人一蛇到了村外的田地,果然,村民们乌泱泱的还没散尽,在黄昏的余晖下,满目都是诡异的“见风就长”的藤蔓,恨不能把所有的良田尽皆吞噬……
里正和几个村中长老正蹲在一处地头上围成圈儿商议着什么,看到了蛇大仙的影子,立刻激动了起来。
这次,激动归激动,里正可不敢再说什么这些藤蔓是蛇大仙带来的事儿了,远远的跑过来纳头便拜。
“求大仙开恩,救救庄稼吧!咱陈家庄村民一年的嚼用,都要瞎在这里面了!”
更多的人在往这边凑乎,更多的跪地叩拜口呼“蛇大仙”的村民,一时之间,令的阿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合适。
可怜见儿的,这到底是拜小黄呢,还是拜自己?姐可是正骑在蛇背上的!
黄金蟒还挺乐呵儿,猛不丁见到眼巴前儿跪了这么一堆人,情绪兴奋起来了,要不是小主人在背上狠抓了几把它的鳞甲,说不定,就要闯进人堆儿里跟自己的信民亲近亲近……
事实上,阿珠也很想大声寒暄那么几句,或者,慰劝一下大家伙儿,受了灾害不要怕,只要大家一条心,群策群力想办法,就肯定能渡过难关。
嘿嘿,上辈子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演说,很带劲儿,自己也想尝试一把的,只可惜,大家伙只对着小黄使劲儿,没人搭理咱这一茬儿。
“大仙啊,陈家庄里可都是您的子孙,您不能只保佑一家平安不是?大川家里吃肉,咱不眼馋儿,可您也得顾及着大家伙儿,都能匀着捞口汤喝……”。
一个白胡子老头开了腔儿,讲的跟唱的似的,还有腔有调的颇为婉转。
里正想要出声阻止,手还没拽到那老人家的衣角儿,阿珠已经被惹恼了脾气。
怪不得亲爹回家时那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敢情儿是在这群人手里受了气,什么叫做“只保佑一家人”,什么叫做“大川家里吃肉,你们捞不着喝汤”?
可是后面的附和声还真不少,“是啊是啊,大仙您开恩,把这些藤蔓给收回去吧,那都是俺们从大川家地边上挖土带来的祸害,您给收回去……”。
“本来还以为能跟着沾点神气儿福气儿,哪曾想却是上了一个大当!陈家老二肯定知道怎么避过藤蔓的祸害的,要不然怎么单单他家里没事儿?”
越往后说,那话就越发的没有边沿儿,老百姓喜欢把错处都摊到别人的头上,这会儿,他们都是苦主儿,于是直接把陈大川当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懊恼伤心指责,都指向了山脚下孤零零的那一家。
里正没再接着阻拦大家的胡乱攀扯,因为,陈家这个小丫头根本没答话儿,年龄一岁半,屁事儿不懂,倒是不需要担心传到家长耳朵里。
阿珠安安静静的听着各种针对自家的指责,眼睛里闪动的都是失望,还怪道爹那么小气巴拉的个性,怎么忽然开了窍儿,舍得拿钱出去买铺面了,原来,听到这些话,真的会产生离开这个地方的愿望。
好在,陈家庄不全部是“听风就是雨”、善于把责任推给别人的村民,闻讯而来的二大爷,带着两个儿子挥舞着铁镰刀在发火。
“听听,真不害臊,一个个说得都是什么话?当初是谁眼馋人家大川的荒地种啥啥丰收的?竟然生出了去偷挖人家地边沿儿的黑心,你们只想着自家能借些福气,怎么不考虑大川家的地,以后怎么浇水灌溉?你们生生把那一片都给挖成了深坑,这是人办的事儿吗?换了你们,有人挖你们的地边沿儿,你们愿意吗?”
被骂的灰头土脸的村民,大部分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可必然得有几个奇葩,觉得现在是全村子都在受灾害,怎么也得找出个人来担责任吧?
“就算——就算俺们挖地掘土没打招呼,那也不能赔出去一年的收成啊?二叔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儿你家里贼精,没去挖土掺热闹,现在给俺们讲这些道理,你有理儿,那你说,咱村里现在这庄稼,就眼看着白瞎啦?”
一个黑脸膛瘦的浑身没有半两肉的年轻汉子,坐在人堆里接了话茬儿,被他的老子拧了一把,到底,还是把话说完了。
这是急红了眼,看见比自己幸运的人就想下嘴去咬两口?
二大爷被气着了,抡着铁镰刀就要上前教训一下满嘴胡沁的臭小子,被两个儿子拉住了。
“爹,咱犯不着跟他们置气,咱家行得正走得直,没眼馋别人家的福气,没挖掘人家的地边儿,心不亏就行了。”
“是啊爹,咱回咱家地里看护着,别让别人家的晦气传染到了,不是比在这儿跟他们讲道理要好?”
山子奎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平息了二大爷的怒火,眼看着那父子三人离开围起来的小圈子,阿珠也看烦了这群人的嘴脸,在心里招呼黄金蟒一声,人蛇组合扭身离开……
身后,“善男信女”们还在呼救:“蛇大仙,您不能不管啊!我们都是陈家老宗祠的子孙,不能把福佑都给一家人啊!”
原本还算思维正常的陈家庄村民,因了这一桩古怪灾事儿,暴露出了极其难堪的一面,小农民的那种自私,自利,怨天尤人……
尽管,阿珠回家后,根本不曾提起究竟听到了什么言论,一家人的气氛还是很沉闷。
那么多良田被藤蔓包围覆盖,也确实,很惨烈。
庄户人煎熬一整年,不就是盼着这一季好收成吗?要交税或者交租,然后剩下的一家人吃喝嚼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