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迟延，一切异象都落了空。”————《以西结书》

伦敦，凯布尔街。

路灯像是电压不稳，在人迹寥寥的街上一闪一闪的，仿佛随时会熄灭。

看来明天要打电话给市交通局让他们派人维修一下了，住在附近的某位格林太太在回家路上看见这灯时心里想到。她此时正提着包匆匆的走在街上，再到下一个街口就是她所住的公寓。深夜里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总是会非常的敏感，由于周围太空旷太安静的缘故，独自行走的人会把自己的脚步声的回响当做是身后有人尾随，也有的会在空空的电话亭里看到某个鬼影子。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格林太太自从上个月独自回家也是在这样的路上被人抢劫后，她就对这样的道路一直抱有警觉，或许每一条巷子阴影里都蹲着一个持刀的歹徒，随时准备着从巷口跳出来拦住她，或者那个歹徒就静静地尾随在她身后，脚步轻盈且不快不缓的接近她的后背，然后举起了刀子……

“啪！”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她立即转身回看，左手紧紧的捏着那只提包，右手则悄悄伸进包里握住了一瓶便携式防暴喷雾。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她转身后才发现原来是刚才经过的那盏电流不稳的路灯突然熄灭，原本被照亮的一方路面此时已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四下无声，就连不远处街上的汽车鸣笛声都缥缈的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唯一能证明这不是个寂静的街道的，恐怕就只有那冷冷的，悄然拂过脸庞的夜风了。

格林太太陡然被这风吹了个激灵，她回过了神，仔细看了看那熄灭的灯光下确实没什么异常后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她又开始往街口走去，在凯布尔路63号的旁边，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只觉得自己不应该贪图一时的便捷而抄这条近路的。

让她伫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歹徒，而是一棵树，一棵普普通通，被当做街道绿化种植在路边的梧桐树。在这个季节里，梧桐这种落叶阔叶树木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杈了，然而在格林太太面前的这棵梧桐树，在没有路灯驱散的黑暗里却枝繁叶茂。似乎有成百上千片“叶子”竖立在梧桐的树枝上，那些“叶片”看上去十分的大，而且在夜风中岿然不动，间或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一群礼貌的绅士在会议开始前小声的交流。

其中一片“叶子”似乎感受到了格林太太的注视，它转动了一个面，露出了一对发着红光的眼睛。

“呀！”格林太太吓得往后一跳，撞进了一个满是酒气却不失温暖的怀里。

“嘿，女士，这么急着投怀送抱么？”猥琐的笑声从格林太太的头顶响起。

格林太太赶紧挣脱开来，与身后的一伙人保持了一段距离。那是一伙脚步轻浮，满身酒气的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生的人高马大，有的挂着亮晶晶的铁链子，有的则是戴着个红绿相间的羊毛帽。就在格林太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生站出来说话了，他打着酒嗝，对格林太太说道，“这不是，嗝，格林太太么？”

为首的一个高个子此时也看清了格林太太的正面，瞬间幻灭了刚开始因‘投怀送抱’而感到的惊喜。听了那个男生的话，他有些厌恶的说道，“杰克，你认识这个老女人？”

“可不是么，嗝，这个是住我家隔壁的一个啰嗦的邻居。”杰克走到格林太太旁边，满嘴的酒气，“我说格林太太，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格林太太选择性的忽视了‘老女人’和‘啰嗦的邻居’这样的字眼，当她看到这群酒鬼中有个熟悉的邻居儿子时心里放松了不少，她给这些人指到，“我刚刚在看65号门前的那棵树，我原以为那树上是叶子，结果仔细一看却是其他的什么鸟类。”她没有说刚才见到的红色眼睛，因为她只觉得自己是一时眼花，误把远处的红绿灯当做眼睛了。

“鸟？冬天里的鸟不应该在楼顶的挡风板后面像耗子一样瑟缩成一团么？怎么会挂在树上？”高个子疑惑的眯起了眼，

一个视力好的小子往前蹿了几步，然后突然叫道，“嘿，挂在树上的不是鸟，是一群蝙蝠！”

“蝙蝠？”高个子突然笑道，“一群蝙蝠呆在一棵树上，还是冬天！真有意思啊！”

格林太太这时出于邻里之间的关心扯了扯杰克的胳膊，她小心看了看四周，叮嘱道，“你最好别招惹那些东西，没看见那些蝙蝠怪异么？大冬天哪有正立在树上的蝙蝠？”

杰克不知是醉的连基本的生物常识都不知道，还是说根本就不知道课堂上曾讲过这个常识，他大言不惭的说道。“正立在树上的蝙蝠，很奇怪么？鸟类不都是正立在树上的么？”

格林太太顾不得去纠正杰克那错误的常识，她急道，“在我家哪里的牧师曾这么对我说过，倒挂着的蝙蝠大多是动物，而正立着的蝙蝠则大多是……”

“大多是吸血鬼么？这个鬼故事早就落伍啦格林太太。”杰克哈哈笑道。

“这个老女士在和你说什么？”高个子问道。

于是杰克将两人之间的对话转述给了高个子和他的几个同伴，果不其然，几个人在听了杰克的复述之后纷纷笑了起来。

“吸血鬼？这人是在讲睡前故事么？”一个人笑完，故意用悚然的语气讲起了鬼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吸血鬼，专门喜欢化身蝙蝠，飞入美丽姑娘的家里，去吸食姑娘那粉嫩的脖颈……”

“哈哈哈，看来我也该做那个吸血鬼，趁夜飞入姑娘的房间，去吸食，啊不，去亲吻美丽女孩的脖颈。”高个子张狂的说着荤话，

“就是就是！”杰克在一旁趁醉起哄道，“要不咱几个比赛扔石头，看谁能扔一只蝙蝠下来？”

“这个提议好！”有人附和道。

格林太太似乎想出言劝阻，但这股酒精上头的半大小子们那里会去理一个女人的话？她明智的选择了缄默。

高个子此时捡起了地上一块石头，虽然醉了，但他还是做出了棒球投球手所能做的标准动作，瞄准，弯背，右臂曲向后伸，然后身体像弹簧一样猛地发力。只见那块石头如子弹般朝那棵梧桐树的枝杈飞射而去，就在将要掷到的时候，枝杈上的一只蝙蝠突然扭头瞪了飞来的石头一眼。

那血样鲜红的小眼睛仿佛迸发出了一股力量，石头像是砸在坚硬的墙上一样被击碎。“叽！叽！”那满树满枝的蝙蝠在此刻突然受惊般飞起，从高个子这里看去，那根粗壮笔直的梧桐树干就像一根烟囱，喷薄出了一大团漆黑的乌烟。数以百计的蝙蝠在树梢盘旋飞舞着，从生物的角度来讲这些东西只会发出超声波一类的振动频率，人类难以听到，但站在原地的高个子等人却实实在在听到了这群飞旋的蝙蝠，像是带来死讯的乌鸦一般叽叽喳喳的叫着。

似乎半个伦敦的蝙蝠都聚集到了这里似得，黑压压的一大片，让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寥落星光更加黯淡。那团乌云诡异的飞舞着，动如波涛，静如山峦，在梧桐树梢上聚了又散，分了又合，犹如一只巨大的幽灵。片刻之后，那团蝙蝠云才逐渐平息消散，仿佛融入黑暗的夜空里了。

高个子等人仍是无所畏惧，甚至有的还为惹出这么大动静而沾沾自喜。有的人嚷道，“老大就是厉害，一块石头竟然能砸出这么多蝙蝠来，恐怕这一片的蝙蝠加起来都没这棵树的多吧？”

“一群蝙蝠居然叫的比麻雀还难听，吵死了。”高个子拍了拍手，一把揽住身边一人的肩膀，得意的招呼道，“哥们儿再去喝一杯怎么样？妖精酒吧！我请客！”

有人请客，这些人哪里还会不同意？于是纷纷叫好，簇拥着高个子往酒吧走去。在众人离去之后，被晾在一边的格林太太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对于刚才的一幕，那群喝醉的酒鬼没有当回事，但作为头脑清醒的，有着丰富阅历的基督徒，格林太太最是明白刚才的那一刻是有多危险。

站立在树枝上的蝙蝠，红色的眼睛，还会隔空击碎石头。种种的一切丝毫不是普通蝙蝠能做到的，似乎唯有一种活在恐怖传说里生物才能有如此的威势。

格林太太将提包抱在胸口，迈着步子跑出了凯布尔街。她若是回头仰看天空，定会看到那一群蝙蝠又重新聚集在梧桐树的顶端，赤红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点点妖异的光芒。它们再次降落在那棵树上，眼睛一同望着路对面的一栋房子，那是街道里最旧的一栋房子，凯布尔街66号。

PS:未成年人不要喝酒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