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夜。
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来人往,两旁的地摊小贩争相吆喝,热闹非凡。
来来往往中最惹人注意的是当中一位身穿月华长袍,头戴书生帽的年轻公子。他长的玉容丰俊,清雅剔透,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月影暗光中的面容更显霜华剔透。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羽扇,走在路上体态风流,潇洒出尘,周身散发出一股悠然闲淡的气息。
他身边清秀的小书童见他笑得顽皮,不由的好奇道,“少爷,你出门的叫我送到楚护法房中的信笺上到底写了什么?”用油蜡封着,害她想偷看都看不到。
“你很想知道?”凌初瑜眉毛弯弯,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问题是少爷要不要让我知道?”纯宁不以为然。
“你装一下好奇会死啊?死丫头。”凌初瑜没好气地拿扇柄顶了下纯宁的额头,“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大师兄拆开信的那副表情?唉,别这个表情好不好,来,说说看,大师兄到底是什么表情?”这下好奇的是凌初瑜了。
“楚护法脸上敷着慕容神医熬夜配置的玉容生肌膏,况昨天又当胸被你劈了一掌,现在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养伤呢,况还在生少爷的气连带着不理睬纯宁了,少爷要我送过去的道歉信估计楚护法不会看了。”
凌初瑜想想心底还是有一丝愧疚。昨天当大师兄使出他生平绝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的功力太弱还是秋沉落的功力太强,反正自己紧张中随便推出一掌又把大师兄给劈飞……
后来小爹爹还说她什么本能反应什么无招胜有招,夸她悟性好呢。
但是愧疚只是瞬间。
马上凌初瑜又换上一副调皮的顽色,“道歉信么?我说纯宁,你又没有看过怎么认定那是一封道歉信?”
“难道不是道歉信?”纯宁心里闪过一丝寒意。最近少爷变得越来越像原来的她了。机灵,调皮,聪明,甚至连武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少爷就会恢复记忆,一切都会像从前那样了……
走出古玩店,凌初瑜俊俏面容上闪过一丝异样,“纯宁,你有没有感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正在慢慢靠近?”
“不一样的东西?”纯宁左看右看不由的失笑,“少爷不是曾经御马游街过吗?估计她们是认出来你就是今科状元爷吧,所以一个劲的暗送秋波呢。”纯宁不以为然,大概这种场面见多了。
凌初瑜清雅的面容带着不甚赞同的表情,“这些崇拜爱慕的眼神我在现代见得多了,有反应才怪……”她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由的马上不动声色的改变话题,“本少爷是问你有没有感到一股杀气在慢慢逼近?”
幸好纯宁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词。凌初瑜在心里大大虚了口气。
“杀气——而且是很熟悉的那种杀气——”纯宁哭丧着点头,“可是楚护法不是躺在床上养伤吗?”
“如果看了我写给他的字,还能躺得住就不是大师兄了。”凌初瑜躲在墙角,悄悄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楚天远怒气冲冲的到处找人,看他那暴怒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温柔剑客多情公子的气质。
“少爷到底写了什么?”纯宁拉着她的衣角,非常的好奇。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快点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你看前面有家‘天上人间’,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我们先进去躲躲,快。”话还没说完就拉着纯宁往里边跑,所以她没有注意到纯宁脸上异样的神采。
一走进‘天上人间’,凌初瑜不由的呆愣了一下,嘴角有点抽搐地拉着纯宁的衣袖,“这里……是什么地方?”
只见大厅上方四盏琉璃灯在四个方向高高悬挂,照得整个大厅光亮如昼。雕梁画栋,装扮奢华,建筑颇有现代气息,凌初瑜看着暗自欢喜。
宽阔的大厅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依在绫罗长袍的男子怀里调笑不断,到处弥漫着一股糜烂慵懒的气息。
“妓院。”纯宁的话干脆,利落。
没等凌初瑜反应过来,浓妆艳抹脂粉厚重的老鸨款款而来,拉着凌初瑜的手极其热情的欢笑,“秋公子——状元爷诶——您老人家总算来了,我们云染姑娘日盼夜盼的终于把你给盼过来了。”
“对啊,秋公子都没怎么来了。”
“考上了状元,是不是就嫌弃我们云染姑娘了呀?”
老鸨身后的莺莺燕燕围了凌初瑜一圈,莺歌笑语呢喃。
凌初瑜听得一愣,一旁的纯宁却抿嘴偷笑。
凌初瑜知道这里边有古怪,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问她什么,遂冲老鸨她们勾扬唇畔,一副洒然不羁的样子,“哪里哪里,前阵子初宇忙着应考,之后又忙着翰林院的差事,这不,一闲下来就立马来这里了不是?”
“来了就来,来了就好,我们云染姑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可想着你呢。”老鸨边说边拉着凌初瑜往楼上迈。
凌初瑜忽听前面一片嚷嚷之声,仔细一听不由的面含苦笑。
(中)
“难道你们不认识本少爷是谁?还敢拦着我?本少爷告诉你——今天云染姑娘本少爷是见定了,她不出来也得出来!”
随之是低声的劝慰之语。
怒吼声在吵闹的丝竹声中并没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但是,如今耳聪目明的凌初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前面是谁在喧哗?”凌初瑜嘴角淡笑,带头走了过去,“我们瞧瞧热闹去。”
“难道状元爷认不出来?”老鸨挥退身旁的莺莺燕燕,自己亲自在前面带路,轻笑道,“他就是赵太师的二公子,也就是今科和您同榜的榜眼,他是云染的入幕之宾,但是可惜啊,云染姑娘出的题目他一个也答不上来,所以被拒门外三天了咯。”
为什么听老鸨的口气倒有些幸灾乐祸?凌初瑜不解。
老鸨看了眼周围围绕的人群,继续笑道,“哪像秋公子你啊,每次嘴角微微勾扬,就答出了我们‘天上人间’第一美人儿云染姑娘的问题。这京城里不论是官爷还是员外爷,那个不是羡慕秋状元您的艳福啊……”
老鸨拉着她叨叨絮嘘说个不停,凌初瑜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这云染姑娘虽是‘天上人间’的头牌,但是她卖艺不卖身,艳名远播,红遍京城。据说她是一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但是除了秋沉落之外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她三天才出一次场,每次出场弹皆是蒙着薄纱,奏一曲后,留下一个题目就飘然远去。有多少官僚商贾,纨绔子弟想一窥佳人的面目?但是自始自终,除了秋沉落,没有人有这个荣幸。
云染姑娘非常的神秘,虽然大家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是男人们依然对她趋之若鹜。
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有追求的欲望吧。
秋沉落是她的入幕之宾,在答对无数次题目后,云染姑娘笑语吟吟地许下承诺,只要秋沉落过来,就可以毫无限制的进入她的湘云阁……
秋沉落的确艳福不浅,但是自己恐怕没这个福气啊……站在湘云阁外,看着赵其劲和几个龟奴拉拉扯扯,凌初瑜叹息一声。
赵其劲回过头来,一见丰神俊朗、体态潇洒的凌初瑜摇着扇子笑嘻嘻地瞧着他,想起自己此刻的狼狈,所以的耻辱皆尽涌了上来,一把甩开龟奴的拉扯,蹬蹬蹬几步跑到凌初瑜面前,指着他鼻子,“秋沉落,你来这里干什么?!”
“诶——”凌初瑜合起扇子,扇骨推开他的手指,“赵大人来这里干什么,初宇也来这里干什么啊。那么请问赵大人站在这湘云阁前所谓何事?”
“秋沉落,皇上已经把公主许配给你了,小心我到万岁爷那里参你一本,说你私逛妓院糜烂狎妓,你以为皇上还会把公主下嫁与你吗?!”他怒极,面容狰狞。
秋沉落这风流状元的威名早已名扬四海,颖华公主也是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况跟她的婚姻本就是假凤虚凰,到妓院走走也无不可?不过这事要真传到皇帝那里去……凌初瑜略微蹙眉。
“赵大人。”老鸨见凌初瑜蹙眉,突然走上前去,拉着赵其劲的胳膊,嗲声嗲气,“我说赵大人啊,您答出了云染姑娘的题目没有?今天夜已深了,您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答不出来,还请赵大人三日后再来吧。”
“我告诉你,你们不让我进去湘云阁,我会要你们好看的。我爹爹是当朝太师,位高权重,只要他往皇上那里参一本,我告诉你们,你们就吃不完兜着走!要我走?我今天就不走了!还有你,秋沉落,别以为本少爷怕你,本少爷告诉你,本少爷一点都不怕你,你连给本少爷提鞋的资格都不配本少爷凭什么怕你!我告诉你……”话还没说完,赵其劲却软软的扑倒在地,叮咚一声,撞得好不响亮。
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初瑜眼睁睁的看着老鸨藏在衣袖里的食指往赵其劲身上点了一下,然后赵其劲就软绵绵的栽倒在地。
重点不是老鸨用什么手法点到赵其劲,而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不怕赵太师滔天的权势?
她这么看着自己干嘛?杀人灭口?没关系,凌初瑜想自己现在很厉害,内功浑厚,不怕的。
“赵公子不胜酒力,此刻已然喝醉倒下,你们扶赵公子下去休息吧。”老鸨挥挥手,几个龟奴架着昏迷不醒的赵其劲一路下楼。
凌初瑜强自镇定地摇着扇子,不动深色地冲着老鸨淡笑,不发一言。有时候,这样往往能蒙混过关,但是这一次——
老鸨见秋沉落这么看她,不由地一愣,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少宫主何以如此看着老身?是老身做错了什么吗?”以前遇到不胜其烦的赵其劲,少宫主略微一蹙眉,就是暗示自己点晕聒噪的赵二公子,这次,有错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少宫主?!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碧落宫的少宫主?!
难道她也是碧落宫的人?!
凌初瑜拿扇遮面,恶狠狠地瞪了纯宁一眼,这死丫头之前居然什么也不说。
(下)
老鸨也是一脸的迷茫,正奇怪少宫主怎么了?好像突然间变得不认识自己似的。
“月娘,少宫主上次病了,身体到现在还没好全,所以……额,少爷给人的感觉难免不一样。”纯宁对着老鸨无奈苦笑。
可怜的少宫主哦。听说上次遭人下毒可把她们这些属下吓死了,但是为了怕泄露身份,所以一直没敢过去探望。还好少宫主大体上没事,不然整个碧落宫要交给谁打理哦。想起那对老顽童似的夫妇,月娘习惯性地无奈摇头。
原来这“天上人间”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丽香院,本来就是碧落宫下属的一家妓院。后来秋沉落接手后就改了这么一个雅致的名字,还把里面的装修的别具风格,姑娘们的素质更是万众挑一,所以,现在“天上人间”名号之响亮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它是京城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也是探听朝廷和江湖消息的主要渠道。碧落宫远离江湖却并不意味着退出江湖。它消息之灵通更胜江湖任何门派,其主要原因就是整个弈国都有碧落宫所投资的酒楼和妓院。
这是外面传来一阵嚷嚷之声。
一听到暴跳如雷的怒吼,凌初瑜和纯宁身体一阵哆嗦。她一把拉住呆愣的老鸨,“月娘啊,等下大师兄如果冲进来,你就说没有见过我,记住了,你——没——有——见——过——我——们!”
“对啊,月娘,你千万别说我们在这里啊。”纯宁交代完毕拉着凌初瑜一阵轻烟般溜进湘云阁,留下一脸了然的月娘。谁说少宫主看起来有点不一样,这副跟楚护法玩闹的把戏还不是没变?月娘宠溺地摇摇头。
湘云阁。
雕梁画栋极具风格。
卷帘微动,纱幔摇曳,轻舞飘扬。
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轻扬的悦耳琴音。
门扉微启,凌初瑜探头微瞥,却见里间坐着因为白纱遮面的妙龄女子,看不清楚脸,但是那如画般的眉目清灵动人。此刻的她凝神敛眉,手指微动,轻拨着案上的弦琴。
背影看上去有点熟悉。
凌初瑜揉揉眼睛。
“秋公子既已在门外,何不进来一叙?”
声音淡远飘渺,语调不疾不徐,慢慢悠悠,凌初瑜在心里一赞,好一位绝世佳人啊。
自己在现代没机会,既已到了古代,况如今阴差阳错进了自家开的妓院,此时不好好调戏一翻更待何时啊?
凌初瑜俊雅的面容勾起一抹淡笑,潇洒的摇着扇子慢慢踱进房门。
“云染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学着电视里那些小受书生作揖。咦,虽然云染蒙着面纱,怎么感觉她嘴角在抽搐?
秋沉落不是这样的吗?
那换一种好了。凌初瑜这时候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结了,一副傻样。
她还没等云染姑娘嘴角抽搐完毕,便痞然一笑,踱至她的身旁,扇骨轻轻挑起云染姑娘的下颚,云染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的望进凌初瑜幽深的瞳眸深处。
怎么这么熟悉啊?!凌初瑜心里突突直跳。
做戏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凌初瑜硬着头皮学着大师兄那风骚样,眯起眼睛,漾开唇角,撩拨一下刘海,“妞,来给大爷笑一个。”
云大美女双肩抖动,一副快要哭出开的模样,害得凌初瑜好愧疚。看她娇滴滴的模样原来这么不经吓,早知道不吓唬她了。
她这厢刚放下这个念头,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茶喝,那边的云染姑娘却开始行动了。
她柔若无骨地身躯乘势靠近凌初瑜,口齿含香,热乎乎的气息吐在凌初瑜脖颈间,“秋公子怎么可以这么调戏奴家?”
凌初瑜刚喝了一口茶,这会儿带愣住,竟忘记了吞下去。
“秋公子这么久都没来找奴家,奴家日日想你,想得心都痛了。”云染见凌初瑜嘴巴鼓鼓的,以为她在做鬼脸,原本抚摸着凌初瑜双颊的纤纤细手在她双颊上往里一撮——
“噗——”凌初瑜口中的茶飞呈放射线飞出,全都喷在云染的脸上。
被喷的云染傻乎乎的呆愣住。
“秋沉落!你找死啊!”云染暴怒!
茶水弄湿了云染脸上的薄纱,白白的细纱贴在面容上,隐约形成一张动人的轮廓。看那熟悉的面容,却是她怎么都无法想象的人物。
“你是?”她弱弱地问。
“什么是?不是本公主还会是谁?!臭沉落,居然喷我,你居然——”
“秋沉落在哪里?!她在里边是不是?!”怒吼声由远及近。
完蛋!大师兄追来了!
凌初瑜和纯宁俱是一惊,在颖华公主的暴怒中飞身冲出窗外……
“你来这里干嘛?”颖华关好窗子,坐在椅子上凉凉地斜视楚天远。
此刻的她早已除下脸上的面纱,露出原来面目。
“我刚听见你大呼沉落,这鬼丫头在这里是不是?快叫她出来!”
“楚大哥~~楚大侠~~楚大剑客~~本公主刚刚在睡眠中,梦见鬼落儿居然向皇帝哥哥退婚说不娶本公主,本公主一气之下就尖叫着醒了,这个借口您满意吗?”颖华公主看着他似笑非笑。
“哼——你们一丘之貉,你自然帮她!”楚天远气呼呼地在颖华公主的房中左看右瞧,以期望找到蛛丝马迹。
“落儿究竟对你做了什么?”颖华公主悠闲地呷了一口茶,一点也不文明地翘起二郎腿凉凉地问。
“做了什么?!”楚天远指指自己脸上涂着厚厚的那一层药膏,“你说她做了什么?!”
“还有!”他气呼呼地丢给颖华公主一张纸条,“你自己看鬼落儿做的好事!失了忆都能把我气死。我看她根本就没失忆,装的。”楚天远气呼呼地埋怨。
颖华公主拿起纸条一看,不由的双肩剧烈抖动。
“从明日起,京城决定清除所有长相丑陋,有损市容的弱智青年!大师兄您此刻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出去避避风头吧。对了,千万别跟官府的人说是我通知你的哦,切忌,切忌,大恩不必言谢了。落儿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