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白痴。
我早该知道的。
我真傻,真的。
我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上楼前我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
然后我问这个老男人,诸葛靓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现场找不到痕迹?
然后他漫不经心回答:“凶手是个疯子,一直躲在水里,诸葛靓和那个姓熊的都是这样死的。”
“谁干的?”
他摇起车窗:“反正不是我。”
我突然无端愤怒起来:“为什么会查不到真相?”
他又摇下车窗。
走下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你以为……真的是查不到真相吗?”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聪明了千百倍。
于是,我决定不再过问这件事情。
……
你,是个特别的人吗?
我相信自己独一无二。
然而我并没有显眼。
也没有突出。
没有光芒万丈。
没有人注意我的存在。
生活再次回到了正轨,我再也没有见过五二,也没有见到那个巫云,围巾姐姐每天一丝不苟地上课,而我也享受着紧张又充实的高三生活。
都说生活其实就像一潭死水,偶尔有些波纹,但更多是归于平静。
吃饭,上课,睡觉,还有打豆豆。
豆豆不是企鹅,但应该比企鹅耐打扛揍,他被送过来的时候,还附带了说明书,书上写着他可以调节难度,但我没有调,保持着第一次见时候的难度,我觉得挺好。
而随着对豆豆的适应,我也一天天强壮起来,偶尔能和豆豆对打几拳,而豆豆也绝不吝惜夸奖:“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痛快!痛快!”
然后就又是故作惊讶的嘲讽:“哎呀,大意失荆州哇!”
我不厌其烦地进行着锻炼,无论是学习,还是身体,我都尽量做到最好。
我曾经确实是个好学生。
后来堕落了。
但我现在,振作了。
我记得很久以前妈妈对我说,人生大起大落,方能修成正果。
得到,失去。
顶峰,低谷。
都是人生修行的一个阶段。
我的成绩几乎是火箭一样往上冲。
毕竟是理科。
加油!
再加油!
人只能被自己打败。
一遍一遍战胜自己。
任何不能杀死你的,都将使你更加强大。
嗯,总的来说,以上都是看多了鸡汤文的后果。
其实如此拼命的原因很简单,努力学习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做,努力锻炼是因为……巫云。
我不确定这个人还会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但我不想去赌那种可能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次遇到,我至少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很可笑的想法,但我很认真。
……
新的一天。
我依然平淡地过着。
我相信我已经淡忘了诸葛靓,淡忘了这一切。
直到我收到一封信。
五二寄来的。
里面是一份病历。
……
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自己没有朋友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太过优秀。
常年阴盛阳衰的环境,使得班级成绩前列几乎出现不了男生的名字。
我是个例外。
我几乎是以不屈不挠的姿态与之周旋的。
和这些女生争夺第一。
成为老师表扬的对象。
并为此沾沾自喜。
但是我没有朋友。
一直都没有。
当班里的男生们频繁进出网吧,嘴里滔滔不绝聊着“魔兽”“传奇”的时候,我选择蹲在角落默默看天。
没有人愿意主动找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和别人打招呼。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初中。
这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
病得很严重,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路不能走,吃饭要人喂,上厕所要人扶。
但是其实也不严重,因为同一个医院里,比我更惨的比比皆是。
这里是全国最大的儿童医院。
我所在的这一层,都是我这种症状。
这种病,学名“共济失调”。
简单来说,我失去了平衡性。
舌头不能平衡,所以导致吐字不清,手臂不能平衡,所以不能写字吃饭,腿脚不能平衡,所以无法站立。
一个病房里的,有一个叫婴儿肥大板牙的挺可爱的姑娘,脑膜炎,本来已经治好出院了,没想到复发了,据说是后遗症。
然后,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了。
她会突然大吵大闹,对父母直呼其名。
她会突然开始跳舞,温柔得像个天使。
她突然潸然泪下,大骂自己是个废物。
她无法自控,我非常暴躁。
暴躁的原因有三个——
第一,心情不好。
第二,用药副作用。
第三,我本来就这样。
长期缺乏正常交流,就是这样。
孤僻,冷漠,暴躁。
所以我们不可避免地冲突了。
冲突以后就是再也不见。
这个姑娘,叫诸葛靓。
那一年她看起来比我还小,小小的婴儿肥,大板牙,粉红色衣服,两条小辫子。
我都快要忘了这回事了。
如果不是五二寄给我的这份资料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生病那年的病房号码和一个病房病友的名字,我几乎就想不起来那个小女孩了。
那个病房只有我和诸葛靓两个人。
我们不能看电视,不能看书,不能玩游戏,不能做任何脑力运动。
每天中午十二点开始的吊瓶让我一觉睡到下午六点。
药品副作用让我很能吃,于是发胖。
用了大半年时间才瘦下来。
非常可怕。
非常神秘。
随后我进入初中。
开始交朋友,变得活跃,青春飞扬。
如果不是经历不能说话的那段日子,我可能不会变得现在这样。
而那个小姑娘,则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消失在记忆里。
我记得做腰穿被抽取脑脊液的僵硬。
我记得第一次用留置针的惊讶和好奇。
我记得第一次进高压氧舱的紧张和耳痛。
我记得在中频电疗仪下的颤抖和吐字不清。
我还记得一勺子盖在脑门上的尴尬。
我记得妈妈的泪水。
我记得爸爸的沉默。
爸爸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没办法清晰地喊他“爸爸”了。
妈妈的生日是在医院度过的,那一天我开始好转,可以自己吃饭。
我至今还记得出院那天,我高喊着自己重生了。
重生了。
丢弃过往。
重新开始。
可我依然记得那个站不起来的孩子和他疯掉的母亲。
记得那些麻木的眼神。
但我不再记得那个小姑娘。
那个和我一个病房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