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身子已经浸入水中,凉意瞬间侵袭全身。在下水之前她已适应过水温,完全是可以承受的温度。但尽管如此,突然的凉意也使她手脚发麻。多亏脑中丰富的水下经验,使她不至于手忙脚乱。
从做出决定到此刻身在谭中,她似乎从未想过下水后会遇到的危险,还有未愈的脸伤。或许是不想让白前辈失望?也或许是不想让大家为难?更或许是得知了冰块脸的旧伤?
怀中大石刚一进水,便迅速向水底沉去,比人力下潜省了不少力气。几个呼气间,身体已经适应了凉意,大石一路下沉,毫无阻碍。
怀中的照明棒在水底的作用被削弱不少,只能隐约看到水底迅速变的宽阔。大石很快就停止了下沉,风惜寒感觉到一阵微小的回弹,估摸应是到了潭底。
潭底水流与表面一致,皆是流速平缓。她迅速脱离开大石,青石构成的潭底晕染出浅浅的青光,但依旧是黑压压一片。来不及细看,立即在空旷黑暗的潭底寻找那一丝银色亮光。
此时,风四海也已经潜至水底,两人点头示意。
昏暗的湖底,若出现银光,自然是极其明显。好在这潭底不大,两人的视线基本可以一览无余。
只见突然间,两人正前方陡然一抹亮光显出,如此明显的变化毋庸置疑定是凤银竭。
风惜寒抓住机会飞速向前游去,片刻就甩开风四海三四米远。只是这身子娇弱,就快接近目标的时候力气就已用尽了大半。在水底呼吸受阻,体力消耗太快胸腔中的空气也随之减少。不得不稍稍放慢了速度。
只有手掌大小,椭圆形的银色植物,安静的生长在水底。透着银色的亮光,纯洁神圣。使观看的两人不禁心生向往,好是惬意。
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只看了一眼觉得心底都沉静不少。不愧为让天下第一神医都仰望的存在,果真奇物。
她示意风大哥不可在浪费逗留,直接将手伸向圣物。刚一碰触,银光闪闪的凤银竭立刻暗淡了下来。刚刚还有些亮度的四周,又陷入了昏暗,两人怀中的照明也纷纷失效。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正主,就算没有亮光也无甚影响了。手指碰触到凤银竭,并不像花儿那般柔软,类似于比较结实的果肉一般。
她生怕损坏了这宝贝,小心摸索着,争取找到它的根茎连根拔起。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手指似是碰到一节根茎感觉的细条。风惜寒心中大喜,并示意身侧的风大哥与她一起用力,争取一下拔出。
风四海一直仔细的注视着三小姐的一举一动,只是凤银竭太小,三小姐正双手取着。他自是不能也同样将手附上,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正犯难,感觉到水流波动,只见三小姐正朝他示意,紧接着低头看向腰部。风四海着实不明白三小姐到底是何意,不明所以的眼神有些无助的望向对面。
少女见他不明白,抽出一只握着凤银竭的双手。首先指向他,然后将手掌放到了腰上系着的绳子上,想让他抓住绳子,一起将凤银竭取下。
风四海恍然大悟,清楚了指示,立即抓住了绳子。前面的少女回头看向他,做出一个点头的动作。这次他立刻领悟了意思,随即点头回应。
风惜寒蓄积力量,将全部的力量聚于掌心,稳稳抓住凤银竭的根茎,奋力将它连根拔起。
力道全部释放出来,潭底的二人瞬间便朝后方涌去。直愣愣的撞到了潭水的石壁上,风四海在后侧,硬生生的充当了一回人肉垫背,若不是水中浮力将力道缓冲下不少,即便撞在石壁上也是身体完全可以承受的。
风惜寒愕然,按猴子大哥的描述凤银竭的确不该如此轻易就取下。她与风大哥使出了十分力量,其中九分之力却都反弹给了自己。
手中紧握的植株,看上去肉肉的,没有了银光闪闪,此刻呈现的只是普通的银白色。根茎相连,基本可算完好无损。
取得了凤银竭,两人决定打道回府。风惜寒晃动腰间绳子,这样岸边就会知晓拉动绳子。手掌从身侧划过,只觉腰间空荡荡的。脑中稍一思忖,入水前冰块脸借给她的黑色短刀被她挂到了身侧,可现在竟然不见了。她清楚记得,取凤银竭之前短刀一直在腰间。现在突然失踪,定是方才被力道所震跌落潭底了。
风四海已经用力挥动起绳子,很快岸上就得到回应。风惜寒猛然感到一阵向上的拉力,一侧的风大哥则是手舞足蹈比划着。从下到潭底到此刻,已经消耗了大半的气力,体内剩余的氧气刚好可以安全上岸。但眼下短刀遗失,于情于理都无法与冰块脸交代。
风大哥借助岸上拉力,正逐渐向上游去,时不时回头看向她。为了不让他担心,趁前方之人不注意,她竟然做出了一个搏命之举。只见她将腰间绳子解开,迅速潜入了水底。
口中呼气,瞬时生出一串水花。手掌抚摸着潭底青石,温润的凉意传至掌心。潭底泛着浅浅的青光,黑夜中并不明显。冰块脸那把短刀,刀柄刀鞘全部呈黑色,再无二色,与主人的心性类似,古板生硬毫无情调。
又是一串水花,依旧没能寻到。这片潭底若论大小,虽不算偌大但也有些距离。短刀这种小物件寻找起来的确有些费力。风惜寒压制住心中的烦躁,尽量将每一口氧气充分利用。
前方柔弱的青光中,似有一块深重的黑色。她心中大喜,十有八九应是短刀了。稍稍加速游去,将黑色东西捡起。
刚一拿到手心,一股冰凉直击心底,浑身都忍不住一个哆嗦。眨眼间的变化,竟使她疲惫的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凉意似乎化作丝丝暖流汇入筋骨,浑身惬意通透。
风惜寒不知道这无意间捡到的东西到底是何,但刚才那番感触的确千真万确,看不清这物件的原貌,但她可确定的是,此物绝非凡物。
不由得浪费时间,连忙将黑石揣进怀里,继续向前寻找短刀。胸腔内氧气越来越稀薄,大约向前又行进了三四米的距离,终于找到了短刀。
此时大抵已接近了极限,多亏有了方才黑石助她恢复体力。立即向岸上返回,身体极度渴望氧气之下,使出全部的力量向上游去。胸腔内即将要爆掉一般,视线中出现了潭边林立的身影,向着终点奋力一搏。
下一息,冲出了水面。大口呼吸着醉人的空气,第一次从心底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的贪恋,对滚滚红尘,狭义江湖,世俗万千的不舍,想为自己纵情活上一世!
水中太过昏暗,以至于风四海一直未发觉三小姐离开绳子,上岸后才得知另一处绳子下的早就没了人影,惊慌急迫之下便要再次下水寻找。也可能是气急攻心,第二次下水没过两吸,腿脚竟抽筋打转起来。这种状况,实在不宜再次下水。
祺致远神情凝重,暗自从心底对自己此次的判断懊悔不已。饶是他们祺家人金贵,可此时在水下生死不明的风家丫头性命就不值得珍惜吗。更何况,他已经很多年未曾见到过这般豁达恣意,不被世俗束缚的女子了。
白发老者万般呵护的将凤银竭小心收好,心愿达成之余不免一声轻叹。
“三小姐,您能听见吗?”吴连水趴在水面上,大声朝水中喊去。生性怕水的他若在往前一步就要跌到水里。
“三小姐出来了!”岸边众人无不着急万分,听到这声惊呼,连忙看向水面。
“快,赶紧将风小姐拉上来!”祺致远眉眼间总算稍有舒展,迅速吩咐手下。疾风镖局的兄弟们全都一呼而上,几个汉子说着就要伸手拉人。
风惜寒体力所剩无几,岸边也都是男子。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她未出阁的姑娘万不可与异性有肢体接触,更何况还是众人眼皮下。
她尽力向兄弟们挤出一丝微笑,抓住了赤炎抛下的绳子。奈何体力早已透支过度,就连抓绳子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但依旧努力向岸边攀爬。
身体被潭水浸泡的冰凉透彻,意识逐渐涣散之际,突感手臂上传来一股温暖,未来得及看清,整个身子就被一股力量拉出水中,瞬间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祺木白才不会顾及那些世俗规矩,他一向我行我素,一贯的冷酷高傲。方才得知那丫头没能同风四海一起上岸,而且还肆意妄为的脱离了绳子。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轰然升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将绳子解下。
这丫头着实让他火大,恨不得立即跳入水中将她揪出来,狠狠教训她一番。
怀中之人浑身冰冷,面上血色全无,薄唇轻抿同样的苍白。少女此时双目紧闭,呼吸竟呈微弱之势。祺木白一时间思绪空白,心神史无前例的慌乱不可自持。转瞬,稍稍平稳了心绪,立即到了白前辈身前。
“她怎么样?”剑眉紧皱,周身冷意愈加。
白千道毫不懈怠,仔细为少女探脉:“并无大碍,只是在水中时候过久,凉气微有入体。日后好好调理,定可痊愈。”
既然出自神医之言,祺木白也不在追问。怀中人已经昏睡,浑身湿透冰凉。旁边二猴子有眼色的燃起了火堆,他径直走到火堆旁席地而坐。
风惜寒似乎睡了很久的感觉,浑身虽然酸痛,但却被温暖包裹,眼皮缓缓睁开,首先入眼的竟然是一片棱角分明的下巴,淡色的薄唇轻抿。这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被这个身影怀抱,白衣俊颜,还有那股熟悉的淡淡清香,不正是冰块脸祺木白吗!
她为何会在冰块脸怀中?而且还是如此尴尬的动作,绕是她心胸够宽广也忍不住脸泛红晕。眼神瞟过,冰块脸俏目微眯,应是还未醒来。
莫不是冰块脸就如此抱着她过了一夜?一直保持这一个动作?
这想法陡然从脑中飘出,瞬间被她确认。一股发自心底的震撼迅速涌入浑身气血中,身子的酸痛感,劳累感全部消失殆尽。面前与她紧密相依的白衣男子,面容略显苍白。她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抚向他的侧脸,轻微碰触,一阵凉意传席至掌心。
竟如此不爱惜自己,既有旧伤竟然还在这寒夜中枯坐一夜。只是为了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这份恩情让她如何报答!
祺木白此等高手,立即便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睁开眼眸,映入眸子的是一张委屈的小脸,墨色眼眸中似有水珠打转,浅眉皱起。一种说不尽的绝世琉璃之美,只这一眼便让他此生坠入了个“情”字。
“醒了?”祺大少爷一贯的平淡。
“恩。”风惜寒只觉心田百感交集,除了感激动容,更多了份说不清的眷恋不舍。
“醒来还不起来?”即便身子已接近僵硬,语气依旧随意洒脱。
怀中少女瞬间感觉脸颊升出几分热烈,方才一瞬似乎真的认为祺木白改了心性,不过一息间公子哥的不可一世又露了出来。
“谢谢你。”祺木白一夜护她,这份神情是断然不可忘怀的。此刻除了答谢,其他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无法描述她的感激之情。
“一整夜保持这个动作,需劳烦风小姐拉我一把。”祺木白好不避讳,话语神情透着自然。这丫头虽说不重,但一整夜未曾活动筋骨,若硬生生起身的确有些为难。
一旁的少女又赶忙过来,搀扶着他起身。
“对了,这匕首还你。”从身侧拿下匕首递到冰块脸身前。
祺木白接过匕首,眼神在上面存留了片刻,熟练的将匕首收了起来。
“为何要挣脱绳子,你可知会有多么危险?”祺木白冷傲的盯着她,这丫头最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嗯…啊…,下水时没能系好,所以在水下绳结松开了。”显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她也决不能说出是为了寻找匕首才解开绳子。
话音刚落,立即寻了个理由离开了原地。
清晨金光普照大地,小队人马收拾妥当,继续踏上了行程。
在祺致远的带领下,云兽山边缘最后一段迷雾得以安全通过。
到此为止,对风惜寒而言。或才真正将自己扎根在了这个时代,真正的让自己踏入了这片红尘俗世。
对祺木白来说,自第一眼的恰巧对视,一棵种子便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时而发呆,时而可爱,时而沉稳,时而倾城,一颦一笑已深深烙在他的心底。
对祺致远而言,自家侄儿对那丫头的心意有些微妙,未曾想到,榆木疙瘩般的大侄子终有情窦初开的一日。欣慰,失落交替袭上心头。
对风四海来说,后面的路上定要万分警惕护小姐周全。
对白千道而言,残卷上边角上曾留有一笔“凤银竭有缘者得,得者必为?”,最后一字早已缺失,虽不知为何字,但天意弄人,冥冥中早有定数。
对二猴子来说,到今为止这趟护镖越过了第一处险地,这队人马,从主到仆皆是以一敌十。良禽择木而栖,他所期盼的正途或许正在向他招手。
对吴连水而言,这祺家大少爷怎得这般不避嫌,大庭广众下抱着我们家三小姐。外表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实则定是想占三小姐便宜,日后必要多多提防。
对梓荣而言,这位风家三小姐与我家木白的确比较般配,有股子女侠士的气派。
..
自此,云兽山之行落下了帷幕。这片云雾缭绕的神秘山峰又将归于平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