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还有课，明天见咯！”

她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他挤出一个试探般的笑容。在薛霸眼中，她的一切都是自带圣光的——和参加情商测试使那位教职工的圣光不同，是真正让人感到想哭又想笑的圣光。于是他紧张得疯狂咳嗽了起来。

众所周知，只有神才能让人既想哭又想笑。

在他发呆的时刻，萧溯月已经带着一旁看傻眼的闺蜜刘淑杰一切走远了，薛霸捏了捏自己的脸，表示还不能立刻接受现实。他连忙打开了手机。

“薛霸！！”立刻，甄乐雨从口袋里发出了欢呼，“恭喜你！完成了伟大的脱单目标！”

AI也很配合地播放了一条游戏通关的BGM，喜庆得很。

但他晕晕乎乎的，有点难辨真假。

“我觉得这是虚拟梦境。”

“嗯……以脱脱现有的算法，还无法计算出你的幻想，所以你就暂时当它是现实吧。”

“真的？”

“要我骑车过去打你一下吗？”

“不必了。”

这种时候，毫无人情味的、机械化的计算反而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一个客观的、没有掺杂私人滤镜的、不会虚假的、最有道理的结果。

他终于，获得了自主拥抱她的资格。

事实证明，脑子僵化的理工男，不管怎样都还是理工男。

萧溯月死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薛霸的座驾就从骑了三年半的破烂自行车升级为崭新高科技电动车。在他看来，对女朋友好的最直接方法，就是让她坐上更高品质的后座。就是这么直男。

她并不想直接表示自己想笑的冲动。

“朋友，这车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晚上，商店关门之前。我是这么想的，从宿舍到教室的距离约为1.3km，到南门2.1km，到五道口地铁站2.8km，出行不便，而自行车载人不利于久坐，因此电动车是省时省力的第一选择。”

“是吗，也有道理。好吧。”

这俩呆站在电动车前的样子十分喜剧。

“……”

“……”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买这么直男审美的电动车。”萧溯月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薛霸严肃地解释道：“这是特别款，性能非同一般，用了很多市场上尚未普及的新技术，但因为造型问题一直卖得不好，所以价格是预定市场价的二分之一，经济适用。”

“可是谁会想坐上这种电动车啊！你不是学建筑的吗？没有一点基本的审美意识吗？”

显然，这种长得像漫威世界观里某种超级英雄装备的外观并不在她的审美接受范围内。

“机器人造型挺酷的。”

“但是太中二了！”

这时正巧有个抬着大图板的可怜建筑狗路过，他一看到薛霸，立刻开心地挥起了手。“哦，薛霸，来得正好。帮我运点东西去建馆吧！”

“对不起，我还要送女朋友。”

“吓？！你脱单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人震惊得就像听到了末日新闻。

“昨天。”

“咦？？？不可能！连你都脱单了！为什么我还是单身？为什么？！”

“——不必送我了！你去帮人家小同学吧！助人为乐嘛！”

也不知是出于初恋的羞怯还是对单身狗的同情、抑或是真心忍不了这车的耻度爆表，萧溯月再次拒绝了他的邀请。

薛霸挠了挠后脑勺，转向了那只可怜的建筑狗，“也好。同学，你把东西放上来吧。”

“真的可以吗？”

“你别怕，她很坦诚的，她说可以就是可以，不会记仇。”

“……那你呢？”不愧是路人甲，居然还抓住了重点。

“我也不会记仇。”

薛霸的初次出击就这么不顺，似乎也预兆着未来两人的相处会多出一大车毛病。顺带一提，后来，薛霸的电动车变成了建院同学争相借用的军备用秘密武器，每逢交图前夕，必定成为万千模型党的神圣天使。人称“建院滴滴”。

“恋爱到底是什么呢。”

说实话，没能载萧溯月坐上自己的新座驾，薛霸有点不甘心。

冬日的夜晚，同学们缩在活动室温暖的暖气片旁，一切照旧，薛霸的生活似乎也没有绝对的改变。反正自从萧溯月坚持要自己骑车和他的“电动机甲”并排行驶之后，连送她上课这个设定都名不正言不顺了。

即使如此，他也每天按时在她宿舍楼下等她一起去上课。因为，哪怕只是并排行驶的几分钟，他也能在和她讨论的过程中得到“小鹿乱撞”的心情。

下课时也是如此，两人往往从不同的教学楼出发、一起骑车去C楼地下的历史文创协会活动室，讨论也就从午餐吃什么、历史遗产到底有没有原封不动地保护的必要、一直延伸到了最近做的项目。

“这是S公司最近出的一款游戏，号称原汁原味的唐代风格。你怎么看？”

萧溯月指着屏幕上花里胡哨的画面，问。

薛霸思怵片刻，答：“嗯……建筑建模大于正常人体工学应有的比例，台阶太高，桌椅太壮，还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我国古代的某国神道教鸟居。把它和佛教的山门混为一谈，已经不止是缺乏常识的问题了，大概是既蠢又坏。”

“有趣。你为我提供了不一样的视角。不过还远远不止你说的那些。就按衣食住用行来讲，NPC穿着的服装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发型更是无中生有，露大腿的程度不忍直视；明明宣传成还原大唐历史的游戏，却丝毫未在流程中体现关于生活化的元素；房间里的床是清代的雕花床，椅子是明代的太师椅，花瓶是明末流行的五彩瓷，还有镜子，唐代普通人家的铜镜可不是用玻璃做的。”

“你说得都很有道理。”

“所以，我们一定要避免这些常识误区，告诉他们什么才是还原历史！”

她倒是越说越起劲，但怎么看两人也没有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卿卿我我的感觉。尤其是——连座位之间都留着50厘米的礼貌分界线。那是人与人正常交谈的科学边界，薛霸曾做过街道空间的研究，所以对此很清楚，也一直保持着这种距离。

可是，恋人不应该还离得这么远。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连赵睿都有话想说了，“怎么一点情侣的感觉都没有。”

“啊？”

薛霸像逮住猎物的猎犬一样死死地瞪着他。

“他还在试用期。”萧溯月摁住薛霸的头，把它掰回正面，说。

“试用期？”

“为期半年的试用期，通过考核才能合格。”

“也太长了吧！”赵睿惊呆了。

“一点也不长！比起赌上的整个人生，才半年的时间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已！”

“什么玩意儿啊就赌上整个人生，你们打算结婚吗？”

“如果顺利通过考核的话……也许吧。”

萧溯月红着脸憋出这么一句话，反倒把薛霸吓了一跳。

“噗——”他本来只是想喝口水，差点把自己呛去极乐世界，萧溯月连忙替他拍拍后背，没想到下手太重，反而让他咳嗽得更厉害了。这个场景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这下脱脱也乐坏了。

“叮！脱脱还以为她是个极度浪漫主义者。”它用冷漠性感的机械音评价道，“没想到还这么有计划性，简直比您还理工男。”

“你可别说了。”

看到薛霸大惊失色的样子，萧溯月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好像只是在调戏他，以前关系还算生疏，舍不得下狠手，如今真是随时随地都在以捉弄表面木讷内心丰富的薛霸为乐。他满头问号地看着她。

“你开玩笑的？”

“不，我认真的。”她却恢复了冷静而有条理的微笑，“所以，暂时我还不打算正式向外宣扬我们的关系，解冻时间是六个月。如果真能愉快相处的话，我会真的考虑结婚的问题。我很认真，一旦投入就要全身心做到最好，哪怕是恋爱也一样，这不是矫情、是严谨，你能接受我的婚姻观吗？如果不能的话……我们可以再协商，直到得出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赵睿小声提醒她：“你是不是把商业交涉的习惯带进情感问题里去了？”

“嗯？有吗？”萧溯月对此浑然不觉。

受惊的薛霸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笑意中搜寻到一丝缝隙。很遗憾，他并找不到。

也许他应该据理力争、对全世界宣布她是他的恋人，但她的态度如此诚恳，反而显得自己太小肚鸡肠。薛霸忽然觉得心里有股烦闷的火焰越烧越旺。

然而……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还激起了他心中的证明欲。

“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有些事总可以做吧？”

“什么事？”

与其用语言解释、不如用实践回答，他紧绷着面部肌肉，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生涩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唔——”

这一记突然袭击让萧溯月措手不及，她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却又觉得愣头愣脑的薛霸过于可爱，不舍得一次退太远。

站在不远处的赵睿吓得手里抱着的平板电脑都摔到了地上。

“咦？！”

亲吻的地方火辣辣的，有些湿润，又有一丝甜蜜。

他是第一次接吻，所以动作格外生疏，也不知道要探出舌头，只是简单地碰了碰她的嘴唇。但他过于紧张，连呼吸都一时间暂停了下来——再这样下去就快断气了。

“笨蛋！快松开！你要二氧化碳中毒了……”

她总算推开了他的手臂，脸上一片绯红。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端了窝的野兔，恼火也不是，惊慌也不是。

他居然还搞错了重点。“二氧化碳中毒？什么意思？”

“俗称脑缺氧。”

“啊、对不起，我忘记换气了。”

他说得接吻就像游泳一样。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州人，薛霸最常进行的运动就是游泳，所以用这个比喻来解释似乎也情有可原。

“薛霸！你还真开放。”赵睿下巴掉地，甚至忘记捡起地上的平板，“仅凭外表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这么闷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