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这样，薛霸对自己说，听上去有点道理，但他始终认为不是这样。应该还有哪里的细节没被他察觉，在缺乏信息的前提下，任何人都做不出绝对正确的判断，更何况是外人。
又或者，只是他不相信有人会喜欢上孤独成性的自己而已。
林雨泽看他满脸严肃，摆摆手道：“哎呀，这些也就是我个人瞎说的猜想，要是哪里说错了，可别往心里去。”
“那学姐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薛霸顺势转移了话题。
“我想想哈。首先，你喜欢她吗？”
“不。”
“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
“……”
“那我换个问题，你想从现在开始去追别的女孩子吗？”她伸出食指，问。
他选择了沉默。
他深知，理智的人在这里应该放弃逝去的沉没成本、对新的、更简单的对象展开追求。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像萧溯月一样为人刁钻、心绪复杂，他完全可以挑一个心思更单纯的学妹，按照AI的指示从头开始一段新恋情，说不定要轻松许多。
然而……
薛霸又从不是屈服于挫败感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没遇到过自己竭尽全力而无法攻克的难题，他相信努力必定有收获，也相信任何问题都会有解答。那么，掰正这个奇葩女性生物对自己的认知，也是他必须解决的难题之一。
他不能对不起“学霸”这个伴随了他大半生的名号。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解读萧溯月的真实想法。
“不管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都没差别。”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就算成功率不高也无所谓，我不想放弃她。谢谢学姐的建议。”
林雨泽有些惊讶，但她很快满意地点了点头。
“哦嚯，这就对了。”
“——叮！收到指令，脱脱将提高任务紧急度，并为您更新脱单计划。”
手机忽然冒出一阵巨响。
刚才还死活都唤不醒的AI此刻却重新启动、有条不紊地高速运作着。薛霸看了眼日期。离开始升级才过去三天。
“甄乐雨更新完了？这么快？”
“我司程序员都在加班加点修复bug，目前的脱脱还是2.0试运行版。在新版本中，开发者小组加强了诚意与共同行动的占比，以介入事件的方式更好地体现用户在个性方面的魅力，并且删除了大量历史悠久的过时策略及语录。请安心，脱脱会为您提供加强版的服务，童叟无欺。”
语音文本量变长了，听起来还挺靠谱。
但也仅仅是听起来而已。
“等一下，甄乐雨，你在吗？我想继续攻略萧溯月的事……你不阻止我吗？”薛霸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连通了甄乐雨的后台。
对面的甄乐雨立刻愉快地回答：“当然了！感到不合常理的在意正是恋爱情绪开始的象征，薛霸，你就是喜欢上她了嘛，这对你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不论外在力量如何强大，如果你本人对脱单毫无兴趣的话，要执行我的计划也难上加难，要知道，就算是谎言，也要足够真诚才能打动人心，所以我身为CP粉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选择！”
“我不算是喜欢她，只是不甘心不明不白地结束而已。”
他严肃而顽固地纠正了它的说法。
“那就当做是不甘心吧。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是你的支援力量。”
AI也用机械音重复道：“脱脱随时都是您的支援力量。”
“希望如此……”
至此，薛霸紧绷的双肩终于松弛了下来。
“哇，这是什么软件？AI的语气也太逼真了吧！还真不像台机器。怎么弄的？”
听到他俩的对话，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充当树洞的林雨泽感到十分新奇。她踩着高跟凉鞋咯噔咯噔跑到桌边，涂过睫毛膏的睫毛又浓又长，薛霸又紧张了起来，从近处看，那双戴着美瞳片的眼睛都在一闪一闪。和萧溯月很不一样。
是一种不自然的美。
他也说不上更喜欢哪种，但林雨泽身上布遍的时髦青春气息对他来说充满距离感，却是事实。
“哎，哎，你能和我聊聊天吗？”她戳了戳手机屏幕。
脱脱骄傲地回答：“女士，您好，本系统采用Texttovoice最先端语音合成技术，内置高级算法，以恋爱匹配为第一目标，促进人类文明的友好传递，力图将越来越疏离的世界重新连接起来。”
不愧是更新版，连台词都变高级了。
“好厉害！那你能顺便帮我算算未来的男朋友吗？”她的脸飞快地凑到屏幕前，积极性之高仿佛腮红都凝成一团，“虽然我没有谈恋爱的对象，但以后一定会结婚，因为不结婚的人生可能丧失很多乐趣。要不……你给我算算我以后的结婚对象会是什么样的人吧！职业是什么？喜不喜欢家庭？想不想要小孩？”
脱脱礼貌而委婉地拒绝了她。
“叮！不好意思，目前本软件还在测试阶段，未受邀请用户无法使用。而且您所说的数据过于确切，需要全新维度的大数据才有计算的可能性，单从技术层面，在未来五年内都很难实现。”
林雨泽失望地“哦”了声。
薛霸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误认知，在他看来，声名在外的人气王林雨泽不可能存在无法脱单的问题。还是说，世间人人都有他这个榆木脑袋想不到的苦难？
忽然。
“你的想法都直白地表露在脸上了，薛霸学弟。”林雨泽眯起眼探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鼻子。
薛霸紧张地咳嗽了一声。
“有吗。”
“我不是没法找到男朋友，是对伴侣有一定要求。男性都是靠激素谈恋爱的原始生物，保持长久而唯美的爱情几乎不可能，但结婚就不一定了，只要有亲情在，一切都有办法解决。所以我打算跨过恋爱直接结婚。”
“这想法有点片面。”
“哦？”
“恋爱是结婚的试错期，而保证一定的容错率是科研的基础。”
“……你说话还挺有意思。”她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墙说，“要不是你已经有心仪的女孩子了，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倒追你呢！”
“请别……别开这种玩笑！”
“被调戏就马上脸红也很可爱哦。”
她笑得那么放肆，反而让薛霸松了口气。这个坦率的女生应该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即使有，也会第一时间踩刹车。这正是他追求的完美理性。
他刚一放松，一声巨大的机械音立刻震聋了他的耳朵。
“——叮！那么用户薛，事不宜迟，是时候展示主观能动性了，请尽快见面与她对谈。是否立刻发送预约邮件？”脱脱立刻转入正题。
“……”
要知道，距离薛霸纠结于是否该继续面对萧溯月才过去不到半小时而已。几秒钟后，原本镇静的薛霸立刻红了耳朵，拿出马克笔在涂鸦专用的玻璃桌面上瞎画了几个建筑立面，像是在刻意逃避它的建议。
直到林雨泽拍了拍他的肩。
“哎，它都这么说了哦。人工智能的判断应该没错吧。”她循循善诱的语气酷似中学时代的语文教师。
薛霸扭过了头。
“不行，我想现在的她肯定不会想见我！”
一想到亲自会面后从萧溯月那张毫不客气的嘴里会说出多么辛辣的贬低之语，他就感到一阵心有余悸。但脱脱却不依不饶。
甄乐雨也加入了劝诫大军：“你怕什么啊，哪怕是作为事情的完结，你也应当好好见她一面，澄清事实。”
也许是这样没错。可……
薛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既然横竖都是道歉，发微信不行吗？”
甄乐雨的语气有点气呼呼的：“NG。不要给她发微信。亲自去见她。只有当面交谈时，人脑中的相同区域才会活跃起来，即你们常说的‘心有灵犀’。单纯文字的交流很容易造成曲解，网络上的讨论比现实中更容易演化为掐架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对呀对呀。”林雨泽连连点头，“学弟，老学姐我不会骗你，要道歉的话还是当面的好。”
它总是能搬出一千万种理由证明自己是对的。这次还加上了社交女王林雨泽。
在辩论方面，薛霸的语言是如此贫乏。最后他只好叹了口气，选择了顺服。
“好吧，我去。”
T大紫荆学生宿舍7号楼前。
与往日相同的风景，阳台上飘着几件白色长裙，咿咿呀呀地，衣架端头和晾衣杆之间发生着间隙性摩擦，听得薛霸满面凝重。
“嗯……”
他的嗓音十分低沉，听得人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几个女生从单元门里一出来，就看到这个身高惊人的迷之男生伫立在门外，双手插裤兜，帽檐遮挡大半脸庞，嘴唇线条僵硬得像香港赌王的保镖。她们就像受惊的兔子，纷纷选择了采用曲线路线绕开对方、然后从旁边的疏散通道快步走远。
很快，一条“寝室楼下站着可疑人员，个子巨高，看不清脸，大家小心！”的消息就传播到了女生宿舍群的每一处角落。
一见微信，正在敷面膜的刘淑杰松开握在卷发棒上的手，钻出宿舍门，大步流星下了楼梯。
“喂，你找谁？”
她挡在一众害怕的女生面前，双手叉腰，保镖似的面对着薛霸。
他却毫无退缩之意。
“萧溯月。”
“她不在。”刘淑杰果断地说。
薛霸摇了摇头。
“我都看见她了。不就在门里么？”
他都不用踮起脚尖，仅凭身高优势，就能一眼望见站在人群最末端的萧溯月。谁能想到，就在他戳穿真相的瞬间，一众女生哗啦啦踩着小碎步排成方阵阻挡了他的去路，这下，他甚至连接近她都做不到了。
“她不在。”刘淑杰铿锵有力地重复了一遍。
拒绝之意无需多言。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令薛霸紧皱眉头。
“……”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想见你了。”
耳边，就连甄乐雨也叹息了起来。
刘淑杰的拒绝镶嵌着微小的骄傲，不知是出于自尊，还是想借此浇灭他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