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周桓王十四年(公元前706年)。
楚国的新国都免邑。
某日夜晚。
楚国议政的景星台里。
楚君通正与斗伯比、斗廉、公子屈瑕、道朔、薳章、斗祈、屈重等人商议国事。
一年前,楚国成功让免部落归顺楚国,并将免部落建成城邑。
楚国将国都从霄邑迁到了免邑,免邑成为了楚国政治、文化、军事中心。
不过,楚君通遇到了两大难题。
一是遭遇到了天大旱。
最明显的是紧连免邑的沼泽地疆浧原有水和沼泽已经干涸,竖子们可在上面玩耍戏闹。
本来,免邑多水,湖泊河流众多,旱情并不是很严重,农作物可能要减产,但不会绝收,只是社会负面影响巨大。
由于楚国占领了免邑,又有当地楚蛮土著人加入楚国。
虽然楚国本来就有许多楚蛮土著人,民族融合不成问题,但原免邑地区为鱼米之乡,一般都风调雨顺,吃的穿的不愁,而楚国一到,便天大旱了。
于是,有人私下议论,认为天旱是因楚国迁都惹怒了东皇太一至高无上的神。
东皇太一神生气了,才以天旱来惩罚楚国,而让免地人民遭殃,因而人心惶惶;
二是免邑城池太小。
建了国家必要的行政议事机构,便没有了居住的地方了。
人们居无定所,因而“予室翘翘,风雨所飘摇”。
安居才能乐业,解决居住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除了以上两个新问题,还有悬而未决的老问题:
一是楚君通的爵位过低问题;
二是讨伐随国问题。
新老问题弄得楚君通焦头烂额。
人王愚,天下旱。
楚君通为了稳定民心,今年春天,桑树刚吐嫩芽时,便令蓫蒇带着人在免邑东边的桑林边筑了一座高高的土台。
楚君通卜得吉日,便带着斗伯比、斗廉、公子屈瑕等人登上高台,学着当年商汤祈雨的做法,以身祷于桑林。
祈雨那日,阳光明媚,风平浪静。
德高望重的天象大师鄀田去世了,祈雨仪式在易坛三杰鄀由、鄀申、鄀甲的主持下,正式开始了。
他们在高台之上燃起了桑柴,楚君通跪在火堆边。
上有烈日,前有烈焰,温度不低,楚君通被烤得全身是汗,他仍然仰望着苍天大声祈祷。
他说:“东皇太一至高之神兮,寡人若有罪于你,勿殃及庶民也!庶民若有罪于你,亦在于寡人也,勿以寡人之罪而伤庶民之命也。东皇太一神兮,寡人愿以身体接受你之惩罚也,祈求尔普降甘霖耳!”
楚君通说着,立起身,抽出腰间之剑,低头,削其一束头发,表示以自己的身体为牺牲,用于祈福,用于祭奠东皇太一神。
围观的庶民众多,其中也有新加入楚国的楚蛮土著人,他们被楚君通的所为所感动,纷纷跪到地上。
有人大呼:“东皇太一神兮,民有罪,切勿降罪于君上也。”
民心稳定下来,再解决大家的居住问题。
公子子元自未到免邑之前便感觉其地方太小了,来了之后,他一直在寻思怎么扩大其地方,可总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一天,他看到竖子们在干涸的疆浧里玩耍,便灵机一动,这不正是居住的好地方么?
于是,他向楚君通建议说:“君父,天旱,疆浧水退,泥涸为陆地,可辟山坡之土垫高之,再筑疆浧之坝,以防水涝之岁。疆浧之内,可建居住之所也。”
楚君通正为免邑地方小而苦恼,觉得儿子的建议很不错,是一个金点子,便带着斗伯、斗廉、公子屈瑕到实地查勘。
疆浧面积不小,南边临水,北边依山,可辟山坡上的土填高疆浧,再在南边筑一条堤坝,挡其水。
工程并不复杂,用工也不是太多,而且建成后,南临水,北靠山,人们打柴、取水都很便利,是家居过日子之好地方。
改造疆浧,大家形成了共识,于是让公子子元领头,搞起了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
现在已经完工,和免邑连成了一片,不仅让居住难题迎刃而解,还扩大了城池,于是,一座城邑便有了两个名字:免邑和疆浧。
现在楚君通和斗伯比、斗廉、公子屈瑕等人聚集在景星台,主要是商议楚君通的爵位过低和讨伐随国等问题。
正在此时,鄀由、鄀申、鄀甲跑到景星台里。
鄀由高兴地说:“君上,天降大吉,天降吾楚大吉也!”
大家都赶紧站了起来,楚君通喜形于色。
他忙问:“天现吉象乎?”
鄀由、鄀申、鄀甲异口同声地说:“然,是也。”
大家都走出景星台,跟在鄀由、鄀申、鄀甲的身后。
蓫蒇和芃率着众侍卫紧跟楚君通身后,数位举着大烛的奚仆也随其左右。
樠木山北,有一座高高的土台,它是楚国的观星台,虽没洛邑周公旦当年建的观星台漂亮,但作用一样。
楚君通、斗伯比、斗廉、公子屈瑕随鄀由、鄀申、鄀甲登上高台,立于台上,赶紧仰起头来观看天象。
望天空,苍穹茫茫,轻风,淡云,繁星。
看免邑,夜幕中,依稀可见建在樠木山之上的楚国议事主殿景星台、宴殿肴蔌台、寝殿怡台、祭祀的梗室和疆浧里的建筑。
显然,免邑已经是继霄邑之后楚国新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
“天冲星,天冲星显现也!”鄀申小声喊道。
大家仰起脖子搜寻,果然,楚国当空天冲星显现,且明,且亮。
鄀由兴奋地说:“君上,天冲星,五行属木,吉星也。现天冲星临宫,可出征,征伐交战,鸣金收兵,摇旗呐喊,也可休战、结盟也!”
鄀由知道,楚君通目前正为讨伐随国的事而烦恼。
楚国国都迁到免邑后,实行的是先军政治,一直在加强战备,训练军队,目的是想讨伐随国,将其征服。
只是还没有找到最佳切入点,发动讨伐的借口,所以一直停留在战略思考上,迟迟没有采取实际行动。
天冲星显现,刚好可以作为其助推器,给予动力。
斗伯比看了看天空,沉思了一会儿说:“今岁凶,随国更盛,粟黍欠收,猎物逃遁,国家元气大伤,正是吾楚讨伐随国之时机也。今之天象,天冲星临宫,伐随,可为顺天之意也。”
岁有荒年,国有天伤。
南方遭遇大旱,随国更为严重,庄稼欠收,猎物远逃,耕无收,猎无获,百姓衣食皆忧,民怨沸腾。
天灾大大地削弱了随国的实力,正好给坐等时机的楚君通有机可乘。
楚君通想了想说:“天冲星现,天意神愿,伐随,寡人意已决也。宋、虞、虢国之君为公,齐、鲁、晋之君为侯,燕、郑之君为伯,随国之君亦为侯也,吾泱泱大楚竟为子,天理何在乎?随国与天子同为姬姓,又为汉阳诸姬之首,寡人击随国,鞭随侯之股臀,实为辱洛邑大王之颜面也!”
随国和洛邑的周天子关系不一般,楚君通此举正是想打狗欺主。
其实,楚君通目前的愿望并不是很高,只是想得到一个公爵的爵位而已,与名不见经传的宋国、虞国、虢国国君比肩即可。
而这个爵位还是虚的,然并卵,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国家的实力。
谁的拳头硬,谁便掌握话语权,但对于楚国来说,缺的不是国家实力,缺的正是这面子上的东西。
因而,楚君通觉得,这爵位势在必得。
观天象结束,他们又回到了景星台,继续讨论讨如何提高楚君通的爵位过低问题。
斗伯比说:“君上,爵位之事易也。令随国随侯说于洛邑之大王即可也。”
要让周天子提高自己的爵位,当然不好意思自己去直接说啊,得有一个中间人当说客。
事成了,自己有面子,事没办成,也不算掉底子。
凭随国国君随穆侯与洛邑周桓王的关系,他就是最佳人选。
公子屈瑕说:“随侯辞而不就,如何?”
是啊,随穆侯并不会对楚君通言听计从,他不到洛邑做说客,怎么办呢?
几个人在景星台商议了半夜,终于达成了共识,决定采用两种手段,左右开弓:
一是动用武力;
二是运用外交手段。
以武力威慑,以外交达到其目的。
如此这般给随国施加压力,让随穆侯不想去也得去。
于是,卜得黄道吉日,举行了隆重的出征仪式,然后,楚君通亲自率领中军,公子暇率左军,斗廉率右军,三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随国地界。
士卒们个个精神抖擞,准备大干一场,他们一直跟着公子屈瑕训练,练就了一身好本领,总想找机会展示一下。
没想到行至暇地后,楚君通一声令下,大军停下来了,只派出他心得过的蓫蒇和外交使臣薳章骑马带着几位随从进入了随邑。
军事上已经给了随国威慑,形成了压力,再通过外交途经解决实际问题,这样成本最低,起码不会流血,造成人员伤亡。
这位薳章是楚君通的叔弟,被封于薳邑。
楚国国都迁至免邑后,感到人手不够,就将薳章召到了免邑,做了道朔的助手。
经过跟随道朔多次训练,有了一定的外交经验,这次是他单独出马与外国国君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