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权邑。
权县县尹宴殿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县尹斗缗以飨宴燕礼招待权县名流豪绅和旧国遗老等上层人物。
斗缗席地而坐,身后立着两位妖娆的女御和忠实的奚仆,面前放着宽大的几案,几案上放着羹臛、脍品、脯腊、鱼醢等美味佳肴。
一疱人正为他肴烝一只熟鸭,并将分开的鸭肉和鸭骨放分别到两个竹豆里。
侍人、侍卫、女御被县尹斗缗呼来唤去,其仪其态,俨然一国之国君。
原权国贵族子万和子方坐于斗缗两侧,还有原权国贵族顺延左右而坐。
下方坐着弹奏音乐的乐师。
中间有十多位女舞巫跳着优美的舞蹈。
其盛况毫不逊色于霄邑楚宫里举行的宴饮。
楚君通一直提倡“荜路蓝缕”,他自己从未像斗缗这样如此奢侈过。
斗缗满面春风,他举爵与众人饮酒,在歌舞声中谈笑风生。
子万向斗缗侧身举爵说:“权公治权县有方,百姓皆丰衣足食,盛赞权公英明矣。”
子方也讨好说:“权邑旧貌新颜,一片繁荣,民皆称幸遇盛世,幸遇权公矣!”
两位旧国遗老虽然没有上卿的头衔,可还是坐在权邑最高统治者的左右。
他们能有今天,自然不是被斗缗请来的,他们能坐在斗缗的身边,能与斗缗说上话,暗中下了很大的功夫。
他们的国家没有了,国君死了,可他们的家里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做权国上卿的时候捞了不少钱财,权国灭亡后,楚国只是收缴了国君的财产,并没有没收他们家里的财产,因而他们仍然很富有。
于是,他们便以钱财开路,找关系,走路子,终于和县尹斗缗搭上了关系。
子方和子万现在左右奉承,弄得斗缗飘飘然。
他得意地说:“权县今日之强盛,为权邑庶民之幸,亦为我之幸也。”
子方试探地说:“权县此时有此幸,亦托当今君上之恩泽也……”
没想到斗缗打断子方的话说:“在此饮酒,勿言楚君!”
子万赶紧说:“然。我权县之吏民今日皆知权公,不知楚之君上矣!”
子方又说:“权公,小人近日于街市曾遇二人争执,不知是否当讲也?”
斗缗已经被子方子万忽悠得晕晕乎乎的了。
他们又是财钱,还送美女。
是他需要什么,他们就送上什么。
斗缗现在与仲弟斗伯比就很少来往,却与子方和子万走得最近。
他挥了挥手说:“你讲,他们为何争执?我洗耳恭听也。”
子方小声说:“一人言他为权人,并非为楚人。一人却言,他以前为权人,此时为楚人。二人争执不下,动起拳头也。”
没想到斗缗现在脑袋有些膨胀,他竟然说:“身在权县,理当为权人也!”
子方听后,心里一喜,感觉斗缗也在搞去楚化。
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子方举爵编瞎话说:“权公,小人家中养有一门客,鄀人,擅卜。”
子万以为子方偏离了主题,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襟。
斗缗也感到莫名其妙,此时饮酒兴正浓,怎么扯到他家的门客来了?
子方故意神秘兮兮地说:“小人家门客曾远观权公一面,归家后见到我,连言:憾之,憾之!”
斗缗信奉鬼神,他听了子方的话,立即瞪大了眼睛。
他大声问:“你家门客为何有如此之言乎?”
子方继续编鬼话说:“我问其故,门客言:‘今于街市幸目睹权公,见其额凸,颧宽,耳垂,臂长,有王者之气矣……”
斗缗一听,喜上眉梢。
他故意谦逊地晃了晃手说:“切勿如此言之。”
子方装出很认真地样子,他一本正经地说:“门客曰:权公本为君王之身,却仅做一权尹,大材小用,憾之,憾之!’”
子方为死忠原权国的贵族,在权国未灭之前,他便忧国忧民。现在成为了亡国之人,一直不甘心,甚至做起了复国梦。
斗缗听了子方现编的瞎话,他信以为真,立即挺了挺胸,摆出王者之气派来。
他笑着说:“吾为先君若敖之子,蚡冒之弟,霄敖之叔,当今君上当年戮侄之后,楚国尚未立国君,我理当有可乘之机,遗憾,我不想宫变之后再宫变,让机会失之交臂……”
子万立即拍马屁说:“权公本为国君之后裔也,有君王之气,不足为奇也。”
斗缗叹息一声说:“唉,往事已去不再复返,诸位勿再提及之。今日权县,天高地遥,君上于霄邑,鞭长莫及也。我做此尹,倒也自由自在也。”
子方和子万同时附和说:“权公所言极是,权公所言极是也!”
斗缗更得意了,他看了看众人,看此时歌舞升平。
他又说:“我之今日,与当年权国之权归公有何异哉?”
众人都应和:“然,然,无异也!”
斗缗的酒喝得有些高了,更忘乎所以起来,真把自己当国君了。
他说:“权国所为,今日权县亦可为之也!”
子万听了这话,心里一喜,赶紧问:“权公,秋收又至,昔日遣人抢割那处之稻,今日亦依然哉?”
斗缗大话说出来了,收不回去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依然,依然也。”
历年抢割那处之稻都为子万负责,今年他还想大显身手。
子万自告奋勇地说:“小人愿往矣!”
子方没有说话,他心有城府。
他撒其万般家财,助斗缗加固城墙,发展军事。同时,他又暗中串连原权国贵族,悄悄做起复国准备。
斗缗在权县的所作所为,全被卒长去和伯艾看在眼里,他们什么也不说,回到驻地,两人便商议,便让伯艾悄悄回霄邑,说是回家看望父母。
伯艾将斗缗在权县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蓫蒇。
蓫蒇感到斗缗的生活过得比楚君通还要奢侈许多,觉得问题严重,就禀报了楚君通。
没想到楚君通不以为然,认为斗缗在权县日子过得好,并算不上是什么错。
楚君通担心的是斗缗利用权县搞独立王国。
只要没有这种迹象,楚君通不想追究斗缗。
不管怎么说,斗缗是楚君通的亲叔父。
楚君通通过蓫蒇传话,让伯艾和卒长去继续暗中监视,切勿不要暴露自己,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