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室里，气氛哀伤而严肃。

这儿是楚国的顶级助产机构，其助产设施是楚国一流的，助产方式也相当讲究。

有燃着柴火煮着开水的大青铜鼎；有用麻绳系着吊在屋梁上的晃棍；有铺得厚厚的干茅草。

屋内四角都有一位小女巫举着大烛，虽然是夜晚，但明亮似白昼。

产妇邓曼双手抓紧悬在空中的晃棍，两腿张开，呈半站立状，脚下是铺着厚厚的茅草。

一个叫医兀的女巫从邓曼的身后紧抱着她的腰，将她固定住，不让她摇晃。

一个叫医乙的女巫才是助产师，她在邓曼的面前不停地用热水洗手，然后为邓曼洗身子。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邓曼生孩子的地方，嘴里说：“夫人，憋住气，用力。”

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出生的孩子。

“呜呼呼，呜呼呼。”

由于疼痛难忍，邓曼仰着头，闭着眼睛，张着口，憋不住，不停地哀嚎，想用力，却力不从心。

孩子已经到了要出来的位置，就差临门一脚了，就是生不出来。

邓曼已经汗水浸透了全身，衣和裳都湿了。

掐着邓曼的腰的女巫医兀比邓曼还急，邓曼出不了力气，她权当是自己生孩子，往**用了不少力气。

名符其实的是：生娃的不着急，掐腰的着急。

邓曼的傅姆守在产室里，看着邓曼已经折腾得死去活来，可她干着急，帮不上忙。

傅姆没有生孩子的经历，能教她养蚕、抽丝、织绵等高端技术，但生孩子是外行，见邓曼遭着大罪，久生不出，急得就像热鼎里的蚂蚁，立也不是，卧也不是。

离她们不远处席地而坐着一位年老的女巫，她口中念念有词，不间断地念着“催生咒”。

她闭着眼睛念道：“……火师真王，无鞅雷神，风伯雨师，皆听吾令，破洞伐庙，驱邪治病，馘妖灭精，解分结胎，开癖阴阳，子母两全，临盆有庆……”

她越念越快，全身也用着劲儿。

邓曼每日皆饮三次“催生汤”，还有门上、墙上贴着的“催生符”，还有这老女巫念着的“催生咒”，几乎面面俱到。

照理，孩子早应该生下来了，可就是不见产妇减轻疼痛，更没有生产，弄得几位有丰富接生经验的女巫也懵圈了。

这样持续了五个日夜，折腾得产妇和接生的女巫都精疲力竭。

在这楚宫里，还有一个人比楚君通更关心邓曼分娩。

这个人就是庶夫人卢且。

卢且不时进入产室里“关心”一下，了解一下分娩进展。

见邓曼一直没有生产，又见她痛苦万分，心里高兴，但面上却强扮出一副愁容来。

庶夫人卢且关心产妇邓曼和楚君通完全不一样，恰恰相反，不是想她安，而是希望她危，死了更好。

都是夫人，邓曼却是嫡夫人，是正室，地位要尊贵，是后宫的老大。

而且她的模样儿又漂亮，还有心计，还会动脑子，所以在后宫争宠的竞争中占有绝对优势。

卢且是庶夫人，长得虽然也很漂亮，可脑子没有邓曼好使，自然，是后宫争宠失败者。

邓曼怀有身孕了，现在就要生产了，卢且的肚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因此，卢且对受宠爱者要产生羡慕忌妒恨，她不想让邓曼顺利生产，便令和自己关系很贴的女巫医莫负责熬制“催生汤”，并让她在“催生汤”里做了手脚。

邓曼腹痛五日不生产，全仗庶夫人卢且所赐。

因为做贼心虚，卢且一直担心被楚君通发现。

当楚君通来产室外探望时，她卢且更加紧张。

可卢且又担心邓曼生下孩子后，比自己更有酱了，会更加受楚君通的宠爱。于是，她一咬牙便生出一条毒计来：准备让那尚未出生的孩子胎死腹中。

卢且让一个服侍她的贴身女御婉将女巫医莫叫到了后宫她居住的屋子里。

医莫请罢安，身子微倾而立。

卢且呶了一下嘴，示意女御婉到门口望风，以防外人突然闯入，她们要密谈。

卢且欠了欠身，和颜悦色地问医莫：“你近几日忙于产室，劳累乎？”

医莫赶紧小声回答：“禀夫人，奴……不觉劳累。”

卢且叹息一声说：“唉，小童累了，已五日夜不能寐矣……”

医莫赶紧讨好地说：“请夫人保重玉体！”

“小童今日至产室，为何未见你乎？”

“奴在熬制‘催生汤’，未曾离开过也！”

听到说“催生汤”，卢且冷冷地笑了笑说：“呵，你……熬制的‘催生汤’可没能……催生也！”

医莫一听，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五日前你让我将“催生汤”偷偷换成了“保胎汤”，弄得嫡夫人邓曼腹痛五日亦未生产。

看邓曼凄惨、痛苦的样子，医莫不禁心生愧疚，感觉自己已经丧了天良。

心里不禁想：今天不知眼前这个心毒的妇人又要自己做什么勾当。

医莫仍然低着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卢且的表情，见她皮笑肉不笑，没弄清卢且的意图，没敢出声。

卢且又叹息一声，装出一副同情邓曼的样子来。

她说：“唉，见其痛苦不堪，小童心里亦难过也！此生不得，不生亦不得，搁谁也承受不了焉！你通‘内经’，精‘论治’，你实言告诉小童，你是否有妙法让其不再痛苦哉？”

“此……”医莫感觉不好回答，想了想又说，“用原汁‘催生汤’即可减轻疼痛，立刻可生产，不再痛苦……”

卢且似乎没有听进医莫的话，她走近医莫，露出真面目。

她压低声音说：“已五日未生，世人皆知为难产。产妇难产，十有九亡，少有生还者……”

医莫看着卢且凶残的表情，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卢且停下看了看医莫的表情，见她露出胆怯的样子，就乘机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卢且咬牙切齿地发狠说：“那妇人反正不可活也，要不，你将‘催生汤’换成‘夺命汤’，让其不再遭活人罪，直接至极乐世界享乐去。其如此遭罪，小童于心不忍也！”

将“催生汤”换成“保胎汤”，已经是很残忍了，现在竟然要将“催生汤”换成“夺命汤”，那不连人性也没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