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为了调解夏为民和何伟梅之间的矛盾,杨专管员做东请吃饭后没过几天,阿妹就真的来欧阳文厂里报到了。阿妹说随便给安个什么职位就可以,工资多少随便。看得出来阿妹根本就不在乎这点工资,反过来看,工资随便也可以理解为工作时间也随便。欧阳文心知肚明,阿妹上班无非就是个幌子,都是做给杨专管员看的,就是不想让杨专管员知道她以前做过小姐。
当然,欧阳文可不愿意随便,给阿妹安排了一个既轻松又可有可无的岗位,工资足额照开。欧阳文认为,按现在情况看,阿妹和杨专管员已经是如胶似漆了,得罪了阿妹就等于得罪了杨专管员。那点工资就权当作是给杨专管员的红包了。他还特意跟彭立祥打了招呼,阿妹来去自由不用管她。不过,正如欧阳文以前感觉的那样,阿妹还真是一个明事理的女人,平时基本都是全勤上班,工作起来还挺认真负责,只是偶尔会缺个勤,还都是打招呼请了假的,估计也是被杨专管员招了去的。
这天,阿妹来到欧阳文办公室。欧阳文知道阿妹一定是有话要说,阿妹很懂事,虽然和老板之间算是朋友关系,但从来不会无事跑来办公室闲聊。阿妹说接到何伟梅电话了,她在四川老家,说是花钱请人做了检查,她怀的是个男孩。欧阳文问夏为民知不知道这些,阿妹说他不知道,她没跟他说。何伟梅原来手机号码停机了,夏为民联系不到何伟梅,不会知道这事的。何伟梅是有意瞒着夏为民的,就是要等生米做成了熟饭,叫夏为民只能认这个孩子。欧阳文问阿妹对这个事情怎么看,阿妹说其实她也不赞成何伟梅这样做,她觉得这样不好。欧阳文注意到,阿妹总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似乎心里还藏着什么隐情,想说又不便说。原想追着问一下阿妹的,可转念一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问多无益,便也随他去了。
最近厂里工人反映夏为民来的料质量明显下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夏为民搞这一行是半路出家,不是很内行,常常遇到料质要求高的产品,做起来就很困难。想想自己手头没什么事,欧阳文就出了门,往夏为民厂那边走去。
刚进夏为民厂门,老远就听到夏为民在嚷,好像在骂什么人。见到欧阳文来了,夏为民就迎了过来。欧阳文说:“还没进来就听你像牛一样的嚷嚷,为什么呀?”
夏为民没好气地说:“妈妈的,最近老是配不好料,搞出来的东西不是软了就是硬了,脑子被屎糊住了!”
欧阳文说:“你这样乱喊乱叫的,可别把炉老板给得罪了,他要是一不高兴拍拍屁股走了人,看你怎么办!”
夏为民说:“我哪敢冲他啊,我是在骂送料的,顶多算是指桑骂槐罢了。”
欧阳文拍拍夏为民肩,说:“别急,急也没用,你把料子找人拿去化验一下,我帮你算算看怎么配料再说。”
夏为民就说:“去办公室坐坐吧,我刚买来新茶,泡给你尝尝。”
进夏为民办公室之前,夏为民冲厨房那边叫:“中午杀一只鸡烧烧,欧哥在这吃饭。”
欧阳文忙说:“你别叫他们杀,我一会儿就走。”
夏为民说:“哎呀欧哥,既然来了还走什么嘛,就在我这吃饭。”
吃个饭也无所谓,欧阳文便不再说什么。进了夏为民办公室以后,欧阳文问:“你跟何伟梅联系过没有,她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夏为民说:“谁知道呢,她原来的电话停机了,我根本没办法联系上她。”夏为民叹了口气,“不回来了也就算了,我真是有点烦了,现在想想就后悔,当初干嘛要找这么个女人,有什么好快活的,欧哥还是你说的对,我这就是等于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欧阳文说:“阿妹告诉我,何伟梅现在在四川老家,找医生偷偷检查过了,怀的是个男孩,说是不让你知道,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逼你认。”
夏为民“哦”了一声沉默不语了,低着头在想什么心思。欧阳文说:“看样子何伟梅是一定要生下来不可了,恭喜你又得了个儿子。”
夏为民说:“欧哥你就别臭我了,恭喜我什么呀,妈妈的,这不是想要我命嘛。我现在越来越感觉这娘们心地不善,他一开始跟我在一起就是有目的的,就是要一步一步把我套住。真他妈是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欧阳文说:“你别用这么恶毒的话说人家,这也怨不得别人,是你自己愿打愿挨的,等于是你自己欠下的孽债。我看这也这倒不至于要你的命,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是个麻烦事了。除非你回去离婚,那样就没什么问题了。”
夏为民恨恨地说:“哼,何伟梅要的就是这个。我老婆又没什么错,我凭什么离婚啊,这样干不是缺德嘛,我就没敢想过这个问题。”
欧阳文说:“是啊,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干嘛给人买房子?你这不是引着人家往这上面想嘛。你以为,老婆一个家外面一个家可以长期共存?告诉你这几乎不可能。将来孩子长大懂事了,你还能拦得住他来认爹吗?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难题,最终的结局跑不掉是个众叛亲离。”
夏为民连连叹气,用手托着额头大把地揉。
这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为首的一个欧阳文认识,他姓王,儿子在欧阳文厂里上班。那男人见到欧阳文就勉强挤出来一点笑容说:“哦,老板也在这啊。”
欧阳文看夏为民瞪着盯看他们,也没有让座的意思。再看这两人面部紧绷着的表情,意识到是来者不善。便笑着说:“找夏老板有事?来坐下说吧。要不你们谈,我先出去一下吧。”
夏为民瓮声瓮气地说:“欧哥你别管,你坐你的。”
老王也说:“老板没事,正好你也听听我们说的,帮我们评个理。”
听他们这么说,欧阳文便坐着没动,眼睛望着老王他们等他们说话。老王说:“是这样的老板,我们都是住在夏老板这个厂周围的。因为夏老板厂里有污染,搞得我们这几年日子都不好过,我们跑来和夏老板说过多次了,他就是爱理不理地跟我们拖。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夏老板给一个明确答复,这事情到底怎么办。”
欧阳文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见夏为民想说话,就用手势制止了。他怕夏为民现在情绪不好,一冲动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把事情搞僵了。欧阳文笑着问老王:“对你们主要是什么影响?你说说看。”
老王说:“他们那个抛丸机的除尘器根本就除不干净,表面是看不出来,可是只有我们知道还有飘出来的细沙子,搞得我们的菜拉到市里去都卖不掉,人家洗不干净吃着硌牙。后来我们没办法,每次收了菜都要先放水里泡一天一夜,再一个一个洗干净才敢拿出去卖。这事情跟夏老板说过几次了都没效果,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最后讨个解决办法的。”
夏为民忍不住插话道:“那是风刮到菜地里去的也能怪我啊,再说这一片又不是我一家厂,凭什么就说是我们的问题呢?”
老王说:“别人我们管不着,就是你家厂离我们这几户最近,不找你找谁啊?!”
夏为民冷笑着说:“你们不是有人告到区里去了吗?我这个厂又不是非法生产的,环保局每年都是要环评收费的。哦,你们说污染就污染啦。”
老王说:“不是你污染是什么?事实摆在那里。”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就有了点火药味。欧阳文很明白,这些人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就是要夏为民答应给一些经济补偿,并没有要把夏为民厂搞停掉的意思。但是,这毕竟是夏为民的事情,自己是个局外人,对双方都不好表什么态,只能在中间劝导调解。便说:“老王,看样子你今天是代表这几户来的,你看这样好不好,先坐下来喝点茶,有什么事情和夏老板慢慢讨论。我相信,夏老板还是讲理的人,你们也不会无理取闹。”
夏为民大概真是心情不好,这时候忍不住又来了一句:“讨论什么呢,讲来讲去不就是要钱嘛!当我不知道啊,不就是钢厂那边的人都得到钱了,心里不平衡,也学着找茬搞钱吗?”
这么一说,老王脸色都变了,气哼哼地说:“你要是这么说,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就走。欧阳文想拦没拦住。老王丢下一句话:“老板你别管,不谈了!”
老王他们摔门而去之后,欧阳文说夏为民:“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说话没轻没重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把事情弄僵不可吗?”
夏为民气得“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叉着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他说:“我今天是情绪不好,但是你知道他们提的条件是什么吗?他们一共十五户,每家每年要我补偿一万二,十五家一年就是十八万,这不是明抢嘛,还怎么谈?!”
欧阳文想,这是有点过分了,怪不得夏为民如此气愤。但是这个事情拖着总不是个办法,刚刚老王的言行明显是有着最后通牒的味道,那么他们接下来就一定还有什么行动。欧阳文说:“看样子今天你们算是翻脸了,你估计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是不是找一下秦世家,看他能不能帮着调解一下。”
夏为民说:“谁知道他们还会干什么!这事秦世家知道,没法调解,他们就是要钱,不给钱就是跟我过不去。”
欧阳文叹了口气,正想说话时,外面就有工人说厂大门被人封了。两人赶紧打开门看情况,只见大门口那边聚了有二三十人,在那儿指指点点、吵吵嚷嚷地。其中有十来个上岁数的人每人坐了个小板凳,一字排开均匀地把个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夏为民来火了,挽了袖子就要冲过去,被欧阳文拽了回来,叫他别动在办公室冷静一下,自己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