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文就是这样一个人,用钱丽娟的话说就是没出息。当别人欠了他的货款拖着不给时,他往往不会死磨硬缠地讨要,觉得不好意思。但他心里会很气愤,会给自己添堵,因为他就是想不通,凭什么欠钱不还的人反而成了“爷”!
追回了这笔九十万的货款,对欧阳文来说,就等于搬掉了压在他心头若干块石头中一块,心里顿觉轻松了一些。他想打个电话给卫莉,看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聊聊天。电话接通了以后,却听到门外想起了手机铃声,正纳闷时,卫莉就携着铃声推门走了进来。欧阳文又惊又喜,笑着说:“正想着你,你就真到了,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卫莉说:“这叫心有灵犀,对吗?”
欧阳文笑:“还真是的,你还没来过这里呢,今天怎么找到厂里来了,有事?”
卫莉望着他,不说有事也不说没事,反问:“看你的气色,好像碰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欧阳文开玩笑地说:“就是突然看到你,才喜从天降啊。”
卫莉说:“油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欧阳文忍不住笑了:“算是开心的事,我要回了一笔欠款,正想着晚上一起吃饭呢,所以就打你电话了。”欧阳文不无得意地说。
卫莉微斜了脖子说:“这么说,你晚上没有别的事?那是该小小地庆祝一下。”
欧阳文问:“你也要老实告诉我,你大老远找来究竟什么事?”
卫莉调皮地办了个鬼脸,贴着他耳朵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视察一下你的厂,了解一下你天天在忙什么。”
“热烈欢迎莅临指导!”欧阳文说。
欧阳文领着卫莉在厂里转了一圈后说:“就这么回事,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两个人开着卫莉的车,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来到了湖边。
八百里焦湖烟波浩渺,夕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悬在天水相连的尽头之上,在湖面倒映出跳跃的桔红色的波光粼粼。远远的,一大一小两艘相伴返航的渔船,划破了似浓彩泼洒的波纹,为空旷的湖面增添了些许生动的点缀。看着眼前的景色,欧阳文想,好一幅“渔舟唱晚”啊!欧阳文没有下车,他在静静地欣赏眼前的一切。欧阳文的工厂距离湖边很近,平日里高兴了或者是烦恼了他都会来这儿望着湖水静静地坐上一会儿,所以眼前的景色对他来说并不新鲜。可是今天不同,视线里有了卫莉,这在欧阳文的眼里就有了另一种感觉,卫莉才是这风景里的神来之笔。
站在湖埂上的卫莉,眺望着湖面若有所思,肩披的丝巾随风卷曲着扬起,好似蝉翼撩拨着风的思绪。长长的羊绒衫并没有裹住她身体圆润的曲线,反而更显出了卫莉饱满上翘的臀部。这女人的美不可言传,似破膜欲滴的柑橘般的浓熟,只有那些有了一定人生阅历的人才可以体味得到。欧阳文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卫莉的女儿要上那个什么学校,如果不是胡安刚找到自己,如果不是恰巧自己的字对了那郑校长的口味,如果……这一切仿佛都是偶然,又似乎是带着一种命中注定的必然。偶然也好,必然也罢,卫莉都是实实在在走进了他的生命。同样,他也闯进了她的世界,这就是谁也解释不清的缘分。
卫莉撩开被风吹拂到脸上的头发回眸一笑,见欧阳文没有下车,便回到车前问欧阳文:“怎么不下来啊?”
欧阳文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在欣赏一幅画,一幅叫夕阳湖畔的美女。”
“是吗?”卫莉双颊绯红着笑了。
欧阳文下了车,望着湖的深处说:“嗯。你站在湖岸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后面看你,夕阳装饰了你的身影,你装饰了湖的眼睛。”
卫莉笑着说:“你可以改行去做诗人了。”
欧阳文说:“我不过是触景生情,瞎诌罢了。”
卫莉半天没再说话,只是望着湖面愣神。欧阳文发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有什么心事。便问卫莉在想什么,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解不开。
卫莉说:“我们处长叫我今天晚上去吃饭,我很为难,想不好该怎么办,是去好还是不去的好。”
欧阳文说:“这有什么可为难的,能有机会多联络联络感情是必要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你提拔的关键时期。我看你就不要多考虑了,不就是吃顿饭嘛,平时又不是经历得少。”见卫莉没吭声,欧阳文想了想问卫莉:“你这么犹豫,该不会是有其他什么问题吧?”
卫莉看了欧阳文一眼,说“他好像是一个人单独请我。”
“哦。”欧阳文不说话了,他心里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今天卫莉来不仅仅是看他的,也是为这个事情烦恼,想和他商量对策的。遇到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卫莉为难,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好办。不去吧,似乎太生硬直接了点,显然一下子就把人给得罪了。但要是去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处长会说出什么来都是未知数,谁也难以预料。再假如,人家并不是你顾虑的那样,确实有正事,只是想找个合适的环境说,那可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卫莉所在统计局工业统计科的科长一职,不知是上面摆不平衡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已经空缺有快一年了,科里的事物一直由她这个副科长全面负责。按常理,卫莉也该调整一下顶了这个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顺理成章之事,同事们也都这么说,可就是一直没有动静。背下里有传言,说是之所以没有动,就是处长顶着不让动。这样大家又搞不明白了,处长平时对卫莉一直是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关怀有加。那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争取给她呢?只有卫莉自己心里有一种直感,处长对她有要求,他要利用这个事作为条件或者筹码,在没有达到他的条件前是不会轻易撒手的。
今天让卫莉踌躇的事,正是处长说晚上要请她吃饭,说有点事需要聊一聊。卫莉问是谁做东,都有谁参加,处长说去了就知道了,卫莉就不好再问了。卫莉感觉,并不是平常的关系户吃请让她作陪那种,而是处长一个人单独请卫莉,因为处长说的地方根本不像摆饭局的地方。聊什么呢?卫莉心里没底。聊工作?完全可以在办公室谈。聊卫莉扶正的事?也没道理是他请她吃饭啊,这不是弄反了嘛!那还能聊什么呢?聊多次被卫莉巧妙避开的暗示?如果他把暗示变成了明示怎么办,那就是摊牌了,就没办法收场了。
见欧阳文不出声,卫莉说:“我不想去了,他给我的潜台词不过就是我提正科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没把这事看得太重要。”
欧阳文说:“你不能这么想,既然在单位里干,有进步的机会当然还是要争取的。”
卫莉看着欧阳文,试探着问:“要不然,你陪我一起去怎么样?”
欧阳文摇着头说:“这恐怕不合适吧,我去了算哪一路的。”
“就算我一路的。”卫莉说:“我是这样想的,你的出现不只是解决了今晚的问题,还有打消他不该有的念头的作用。而且,这时候大家都没有点破,也不会尴尬,等于是在不知不觉中解决的,就当根本没这回事。这样,至少不会让大家下不来台,也不能算得罪他。你说呢?”
欧阳文问:“要是有其他人在呢,你不怕会给你带来不良影响?”
卫莉反问道:“你怕吗?”
欧阳文不敢犹豫了,他知道这时候自己态度一但犹豫不决,反而显得自己有一种患得患失的自私心里,这会使卫莉心里很失望。至于其他的就先不顾了,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于是,欧阳文很有些坚决地对卫莉说:“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去。”
处长安排的地点是一处茶楼,门外沿街有不少泡脚屋,忽闪忽闪地亮着昏暗的红灯,显得整条小街都充斥着暧昧的味道。正如卫莉所料,处长果然是单独一个人来的。他先是看见卫莉不是单独来的,就有点发愣。但是,当卫莉他们走到近前以后,没想到和卫莉身后的欧阳文相视一照面,两个人都愣住了。处长愣得更厉害一些,他比欧阳文多了一层“没想到”。两人使劲握着手,几乎异口同声说:“怎么是你啊!
卫莉在一旁吃惊地问:“原来你们认识?”
欧阳文说:“我们早就认识。”
一番客套以后,都坐了下来。欧阳文笑着说:“你不错啊,都当处长啦。”
处长说:“哪里哪里,恐怕比你老兄还差一截。”
欧阳文说:“我早出来不干了,做点小生意。”
处长说:“还是你厉害想得开,发大财了吧。”
欧阳文向卫莉介绍说:“讲起来我们认识已经有十多年了。那时候,市里从各个单位抽调了一批人,搞全市工业农业和人口等全面大调查。我们分在一个组,同吃同住了一个月。
处长说:“是啊,十几年了,就再也没联系了。”
欧阳文说:“你老兄忙官场呢,哪能想起我们啊。”
处长阴笑,瞅着欧阳文和卫莉说:“没想到你们两个……”他不往下面说了。
欧阳文和卫莉也不做解释,随他怎么想,要的就是这效果。欧阳文笑着对处长说:“先申明一下,今天算是老朋友相聚,这个单我来买,你不许抢。”
处长说:“行,你是大老板,我不和你抢。不过,我今天约卫莉来,确实是有些事想和卫莉私下交流一下。”他看看欧阳文,再看看卫莉,“你们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欧阳文知道处长说话的意思,故意笑着把话岔开:“卫莉对这次召见很重视的,特意叫了我一起来,好能够全面领会领导的教诲。”
处长哈哈大笑,指着欧阳文说:“你这家伙说什么话啊,见外了见外啦。”
欧阳文说:“你们要聊工作上的事,要不,我还是先撤吧。”
处长忙说:“别别,今天既然和你老兄不期相遇了,咱们就一起聊聊天,叙叙旧,工作上的事就先放一边吧,我们找机会再聊。”
离开茶楼以后,欧阳文问卫莉:“你是怎么感觉的?你们处长会摒弃杂念拉你一把,还是既不拉也不打,看你自己造化。或者会因为我的出现而不高兴,会给你设置更多的障碍?”
卫莉想了想,说:“管他呢!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欧阳文说:“不能叫你哥哥出出力吗?”
卫莉转过身来堵在欧阳文前面,望着他的眼睛说:“如果换了你,你会这样做吗?”
欧阳文笑了:“跟我一个德性,没出息!”
卫莉问:“现在去哪?”
欧阳文说:“你说呢?”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回家吧,别让大姐不放心。”
卫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欧阳文面前把钱丽娟不再叫嫂子,而是就称作“大姐”了。欧阳文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改口叫,曾经问过卫莉,卫莉只是笑而不答。卫莉有一次在跟欧阳文开玩笑的时候,带着调皮的神情说:“你信不信,要是时间倒退一百年,我就上你家门去,心甘情愿做她的妹妹。”卫莉这话似乎信息量很大,使欧阳文如坠入雾中不知如何搭腔。(未完待续)